大内胭脂铺(444)
康团儿猜测道:“大仙邀我饮茶?我喝一小口茶,要失觉整整一夜。祖母半分不许我饮茶。”
猫儿忙忙摇晃着身子比划了几个醉拳。
康团儿为难道:“扮猴子?我见母妃,还要扮成猴子?母妃可还能认出我?”
猫儿颓败,取了树枝正要在地上写字,明珠已站在一旁,提前就叮嘱着康团儿:“殿下不可为夫人寻酒,她嗓子不成。”
康团儿恍然大悟,摊开手道:“大仙怎么不早说?若你偷偷告诉我,我一定送来好酒给大仙。现下却不成了。”
猫儿无语。谁没偷偷了?
她转头恨恨瞪一眼明珠,明珠便耐心同猫儿道:“酒是害人的东西,夫人千万不可再饮酒。趁着这一回,全戒掉才好。”
猫儿缓缓起身,同康团儿挥挥手,转身便要走。
康团儿立刻拉着她:“明儿十五啦!”
猫儿只得点头。
待将他诓走,她心中想了想,康团儿的事,还是得安排到吴妃的旧宫殿里去。
时已过晌午,晚霞如生了火一般,将整个天际渲染的一片绯红。
吴妃虽诞下了一位皇子,地位不显。
她所居住的旧宫殿,所处位置还不如现下的才人殿。
宫变之时,宫中损失巨大,太监、宫娥死伤无数。
开春后,宫里紧衣缩食,并未在民间征召人入宫侍候。
像这种位置偏僻的空置宫殿,就更不会指派下人打理,连守殿人都不会有。
院中野草荒芜,蛛网四结,已是一片人走茶凉之态。
宫变那夜,猫儿便是在一间耳房,撞上了挂在房梁上的吴妃。
吴妃原本住在正殿,因何却去了最边上的耳房。
只那么一瞬间,不知吴妃又经历了多少心理压力。
在终于抗争不过时,为了让康团儿能活下去,这位年轻的妃子,用这种方式向泰王表明了死守秘密的决心。
猫儿依次从最中间的正殿、边上的两处配殿看过,想着要将“吴妃投胎”的戏台子搭在此间,就得使人将宫殿打整整齐。
若一片杂草、满是蛛网的模样,康团儿瞧见,不知会有多难过。
她心下有些酸楚,从配殿出来,原本要出了院门去寻吴公公要人,脚步一拐,却又走进了吴妃当时上吊的耳房。
耳房里装呈的十分简单,原本便是备着下人居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高柜。
当初康团儿便是躲在那高柜里出声啼哭,才被猫儿听见,将他抱了出来。
耳房比正殿、配殿更为荒芜,同外间院里同样青砖铺就的地面,草屑已从院外弥漫到耳房,荒的能闹鬼。
脚踩上去,便能看到草丛窸窣摇晃,不知惊动了什么生灵。
吴妃当初上吊的那根绳,并未解下,如今还吊在房梁上,仿佛等着下个人自动套上颈子。
猫儿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外间彩霞已撤的极快,最后一抹霞光从窗棂射进,打在那上吊绳圈上。
绳圈瞬间发出刺眼光亮。
只一息间,外间霞光消逝,四周已昏暗如夜。
那绳索的光亮也随之熄灭,静静垂挂在那头,与平常绳索无任何区别。
她揉了揉眼睛,心里咚咚直跳。
下一刻,她便跳上床沿,要去够那绳索。
外间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有人喃喃道:“谁开了殿门?”
两个太监结伙进来,将各处殿门掩住。
此时外间鸟雀回巢,老鸹嘎嘎嘶鸣。
两个太监听得心中一陡,脚步匆匆出了院门。
待外间没了动静,猫儿重新跳上床。
见离麻绳还离了几寸远,又去正殿搬了把椅子重叠在床上,使出手上所有力气,方将打了死结的绳索解了下来。
绳索比寻常的麻绳,略略粗了一圈儿。
四处已晦暗,没有亮光,从外间看不出蹊跷。
她取了发上金簪,极小心的刺烂麻绳端头,顺着纹路将绳辫一缕缕解开。
麻绳的芯子很快露了出来。
是一张极薄的金纸。
方才霞光打在麻绳上,反射发光的便是这层金纸。
拨开金纸,里间一层米浆纸,薄如蝉翼,其上不知用什么文字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只猫儿剥开之时,米浆纸已现了裂纹。
再遇上清浅呼吸,竟然纷纷碎裂,要灰飞烟灭了去。
猫儿大惊,立刻将米浆纸拿开些,须臾不敢再动。
她呆呆跪坐在原地,心中却有些怆然。
吴妃定然是从康团儿的性命受到泰王威胁之初,便已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条是生路。泰王失败,她和康团儿能安稳活命。
第二条是死路。为了保得亲子的命,她主动赴死,将秘密长埋于地下。
不,不止是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