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26)

作者:七月初九

萧定晔坐在车厢里,乜斜着躺着的猫儿,冷冷道:“便是你逃去天涯海角,本王要捉你,自然能寻见。你好好配合我,我不会害你。”

猫儿强忍着伤痛,咬牙反问:“殿下的话,可能尽信?”

他一顿首:“自然能,本王从来说话算话。”

哦?猫儿一瞬不瞬的瞧着他:“箭亭里戏耍我时,答应的珍珠、花瓣和蜂蜡呢?”

他一滞,探头往马车后瞧一瞧,抬眉道:“李家不是已替本王给了你?且还是加倍的数量。”

后面跟着的李家马车上,堆放的除了孝敬阎罗王的二十斤珍珠、二十斤花瓣和四十斤蜂蜡,还有酬谢猫儿本尊的绸布、胭脂香粉和人参鹿茸。

确然是加倍的数量。

猫儿微微冷笑,断断续续道:“殿下……果然说话算话。”

萧定晔自觉有些失面子,转了个话题:“你那画,究竟有何幺蛾子?”

她再不理会他,只闭着眼忍痛。

车轮忽的一个起伏,她被颠了一颠,断臂立时大恸,重重咬住了嘴唇。

他毫不怜惜道:“你若透露那画的蹊跷,本王便想法子为你止痛。”

她紧咬牙关,等痛过一波,方恨恨道:“殿下今早寻到我时,不是将那画搜了去?”

他蹙眉道:“那都被水泡成一团烂泥,哪里能看出门道。”

她又哼了一声,一个字都不说。

他看她竟然是一副记吃不记打的脾性,再不催她,只懒洋洋道:“你便是不说也无碍,等回了宫,本王便提了你进重晔宫当差,让你好好尝尝本王的手段。”

她险些喷出一口血,咬着后槽牙道:“皇上金口玉言,许了我永居废殿,殿下竟要违抗圣旨?”

他冷冷道:“你莫用父皇压我。本王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废物皇子,我向父皇开口要奴才,你说他会不会答应?辣椒水、竹签指、蟒鞭……本王一样一样招呼你。”

“你!”她气急,憋着一口气,一咕噜爬起身,向他扑过去。

可还未等她挨着他的身子,马车又是一连串的颠簸。

她站立不稳,先跌去车厢壁,后被弹至座上,最后滚落到厢底,从断臂到伤腿结结实实受了一回二次伤害,干脆的疼晕了过去。

萧定晔叹一口气,蹲下身子看着她,送了她一个字。

“蠢。”

***

掰正臂骨,对准骨茬,固定夹板,捆紧纱布。

柳太医肃着脸接完骨,方吁了一口气。

废殿里静悄悄,断臂少女口中死咬着一片巾子,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他的目光从她满面冷汗转到她死抓着被单的手,叹了口气,又硬着心肠揶揄道:“前日腿受了皮肉伤,鬼哭狼嚎。如今断了臂骨,倒是一声不吭。”

他见她摊在那里连眼珠都不转,心下一惊,倏地起身扯开她口中巾子,听见她喘了一口气,方放下心。

外间传来浓郁汤药味。煎药的春杏许是被炉子烫了手,滋的吸溜了好大一声。

猫儿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在旁人的地界,喊叫一声,多少能讨些巧。在自己地界,又能喊给谁听。”

他倏地动容,拳头紧握了半晌才松开,又恢复了面上一贯浅笑:“五殿下行事自来由着性子。你跟着他出去了一遭,有此结果,也是意料中事。”

他低头收拾药箱,半晌未等来她的辩解,只得压下一腔心事,等春杏将汤药送进来喂着她喝过,方叮嘱道:“骨头歪了不是小事,千万莫再乱动。”

汤药有安神催眠之效。她喝过不多时,便已有些昏昏欲睡。

迷糊中,不知谁人抚上她面,在她耳旁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本以为你死了,谁知你又活了。你忘了我也就罢了,可三殿下那边……”

她心中只觉着那是梦,梦里有人要向她揭示过往。她心中想知道的更多,毫不迟疑深睡了过去。

秋老虎转瞬便过,绵绵秋雨光临世间。

猫儿躺在病榻上,指挥着春杏和五福将她赚回来的珍珠、花瓣和蜂蜡归置好,将无暇大珠和微瑕小珠分别挑拣开。

春杏可惜道:“这些珠子用来磨珍珠粉可太不划算。”

她举起一颗珠子估摸道:“就这颗,外间至少能卖十两银子,磨成粉,就不值钱了。”

猫儿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么……”

她躺在病榻上的这三五日,日日反省着她逃跑失败的原因,便是一个“蠢”字。

如若她当初不是发蠢去向李家人要什么珍珠、花瓣和蜂蜡,而是直截了当要银子,说不得她现下已经打通了偷逃出宫的人脉。

珍珠发出哒哒哒的撞击声,那每一回撞击,都像在嘲讽她“蠢”。

她直起腰身,往窗户外喊道:“砸,一个个都砸碎磨粉,一颗都不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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