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183)
猫儿有些讪讪。
固然她昨夜报了仇,可此前被人压着揍过,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事。
她忙忙解释道:“奴婢造妆粉前都净过好几回手,是千万不敢把脓疮蹭进妆粉里。”
吴妃扑哧一笑,取了帕子擦拭沾了沾猫儿额头,嗔怪道:“到了现下,还想着你的妆粉。”
她面上微有忧虑:“虽说你有个亲事,可吴公公总归是个太监,怎能将亲事当真。你年纪轻轻,日后总要出宫,要定一门真亲事。便是日后不出宫,面有旧伤,想进后宫也难。”
她左右一瞧,将猫儿微微拽去人少处,悄声问道:“我比你虚长几岁,勉强能当你姐姐。你告诉阿姐,上回你说不想进后宫是真是假?”
猫儿瞧着她的神色,疑道:“娘娘想让奴婢进后宫?”
吴妃一时语滞,半晌方喃喃道:“进来有进来的苦,不进又有不进的难……你……”
她转身召唤康团儿过来,牵着他手准备离去,将将行了两步,转头又道:“若要进后宫,你就早早拿主意,莫牵牵连连决断不下,反生了事端。”
猫儿明白吴妃的话中意。
便说她这一脑袋伤,便属于吴妃口中“事端”的一项。
如若她早进后宫,最起码两位白才人互相下黑手,她不至于被牵连成这样。
宫里难得有人出于真心关心她,猫儿心中生了感激,只笑道:“奴婢闲来去寻娘娘说话,最近出了眼影的妆粉,拿去给娘娘用个新鲜。”
吴妃慨叹一口气,未再多言,牵着康团儿慢慢离去。
金水河里依然空旷,大船小船都不见影子。
猫儿沿着河畔继续向前,留心着四周宫娥、内侍,等待有人上前给她做更详细的指示。
然而凡是同她打过照面的下人们,无一不是绕道而行。
便是有人一时行路忘了看路,堪堪行到猫儿面前时,也惊的“嗷”的一声叫,立刻跳开几步之远,如同见了恶鬼一般,向她点头哈腰过,急急逃了开去。
没有人指点行动细则……猫儿有些迷瞪。
前方绕过一个弯,再绕过一个弯,河道陡然开阔,迎面一艘威风八面的雕龙高船缓缓行来,隐隐可见皇帝与几位朝臣站在甲板上侃侃而谈。
她顿时有些慌神。
下一步呢?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是要站在岸边给皇帝摆手打招呼,还是亮嗓子唱首《刘海砍樵》将皇帝吸引过来?
这泰王原本心细如发,怎地却突然糊涂了起来?
船行不慢,只几息间便到了近前。
甲板上的皇帝显然也瞧见了她,那故作冷漠的眼神里微微夹带了一丝问询:接下来什么戏份?
猫儿一脸恍惚的神情中遍布了无望的回答:奴婢不知啊,奴婢什么都不知啊!
便是这时,她的脚腕忽的被什么打中,脚下一滑,身子立刻前倾,止不住势头,往河道里重重扑了下去。
猫儿心中当即唤了声不好,只须臾间,整个河面就已晃悠在眼前,那河水带着冬日寒气,随时就要给她痛快的洗礼。
她双臂立刻张开护住脑袋,脚腕上却陡然被人重重压住,将下坠势头止在了半途。
明珠的声音坚强而着急:“姑姑,坚持,我拉你上来!”
人倒立时脑花晃悠,激荡出的灵感比往日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猫儿一瞬间想明白了泰王之意。
她今日的戏份是要掉进河里,在寒冷的河水中挣扎,其状甚为凄惨。
最好她再坚强的不要呼唤,宁可淹死也不会向皇帝求救。
如此自强自爱的性子必定要戳中皇帝的那颗爱慕之心,引得皇帝下场,来个英雄主动救美。
金水河畔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皇帝的英勇行为。再下一步,下旨让她进御书房当值便显得顺其自然,借此培养感情,作为进后宫的良好过度。
她一瞬间想的通透,连她该如何表现坚强自爱都想的明白,心中立时决定:今日不往水里去一趟是不成了,否则不知下一回泰王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总归昨日她已向皇帝透露了今日事。皇帝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反正会将她捞上去。
最多她不过得个风寒,喝上两日汤药,就又是活蹦乱跳的胡猫儿。
她一咬牙,立刻抖动双腿,向岸上压着她腿的明珠急急唤道:“放手,快放手。”
明珠没有半分松懈,只死死拉着她的腿,咬着后槽牙安慰道:“姑姑莫怕,皇上的船来了,会救你上去。”
猫儿心中长泣:不要这种干救法,要的是湿救法啊!
她不停歇蹬腿,明珠却毫不松懈,决计要保的猫儿的安全,不让她一根头发丝儿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