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整个过程中，霍可乐都感到了

一种恐怖的陌生。

他甚至怀疑前面在杂货间里的画面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可是等坐下之后，在面前的人扬起了那张陌生面容之后，霍可乐又找回了那无处不在的熟悉感。

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递过来餐具的姿势，都是他熟悉的叶哥。

叶哥说：“先吃完饭再说吧，等等人就多了。”

霍可乐点头答应了。

食堂的饭菜算不上好吃，座椅留下的空隙也显得有些过分狭窄，头上戴着帽子，下巴上挂着口罩，吃起饭来也实在称不上舒服，但是，当然了。

这是霍可乐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这是在那半年里，即便是侥幸睡着了，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他的爱人失而复得，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块吃饭。

太好了。

太好了。

那一度盘旋在他头顶的阴影，伴随着心上喘不过气的苦痛和愧疚，都在这一刻，在餐盘腾起的热气和窗格外的阳光里，得到了某种温柔的宽恕。

霍可乐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打扫了，自己必须得先雇个阿姨来全方面大扫除才能让叶哥回去，不然叶哥可能会把自己的头拧下来，还有病历本也得收好，被子得重新抱出去晒或者干脆重新买一个，但是被套和窗帘是配套的不然窗帘也重买——

他脑袋中的念头转个不停，眉眼也一点点被想象中的场景点亮，只是那所有的设想都还没说出口，面前人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般说道:“可乐，我不会和你回去。”

霍可乐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自己前面提起的时候，叶哥就拒绝过一次了。

霍可乐又问:“为什么？”

“你知道吧，我现在叫叶夜。”他看着自己，用一种温柔的，冷静的神色说，“我已经不是叶语秋了。”

真要说起来，叶夜为自己之前已经发生和之后可能发生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刚刚带着霍可乐往食堂走的一路上，他都在认真研究到底应该怎么说才能把小朋友给哄住。

有必要说明的是，叶夜很高兴能够重新见到霍可乐——实际上，除了见到周舟意的时候惊大于喜之外，他见到每一个老情人都很高兴。

但高兴归高兴，回家是不可能回的。

送自己来的时候边叔叔讲得明明白白，午休时间就会让助理开车来接，如果自己跟着霍可乐走了，边叔叔肯定会生气。

比起让霍可乐开心，还是不让边叔叔生气更重要。

叶渣男心里的小天平明明白白。

正如和周舟意说过的那样，喜欢与喜欢之间，也是有差值的。

理由很简单，但直白地说出来难免有些太伤人心，叶夜思前想后，最后终于找到了个乍一听还挺有道理，但细细琢磨起来全是漏洞的理由来。

“既然我现在是叶夜的身份，就不能突然丢下他原本的人际关系和你回去。”

他说得一本正经，面不改色，表情坚定又温柔，仿佛是个突然重生，满腔感激于是决定好好继承原主遗志活下去的重生者，相当唬人。

只要忽略重生者和原主根本就是一个人这一点，基本没什么问题。

霍可乐皱起了细细的眉，像是恼怒，又像是委屈，但十年间的亲密相处和年长爱人惯有的温柔体贴早就让他养成了下意识地信任和依赖，甚至没有多去追问“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老东家的豪华别墅里”这件事，就相信了这个说辞。

霍可乐吭吭哧哧地说：“......你之后会回来吗？”

叶渣男一如往常地露出了笑容，不同意不拒绝，为自己留好了后退的余地，再亲亲热热地补上了一句：“有空的话，再一块吃饭吧。”

——

顾奕笙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话向来不多，也不爱交际，对于他人的视线与态度却从来敏锐，自然一直都知道面前人对自己满是敌意。

好在同样的，他也不喜欢对方。

所以也就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口，摆着张乖巧又温顺的脸蛋走到身边，仿佛一个好学又害羞的学生对自己说：“顾老师，能单独问你几个问题吗？”

顾奕笙觉得不快。

但周围的老师都在听到声响后注意到了这里，就算只是代班的老师，他也不能直接出言把人赶走，只能面无表情地跟着对方走出了教学楼，质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少年的笑容依然带着无懈可击的乖巧腼腆，微微歪过头道：“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顾奕笙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