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长久一点，就长久一点吧。

直到那天，灻容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个昏暗的傍晚，萧亦珝一个人坐在洛水河边数花瓣。

厚重的烟云染红了大片天空，残阳如血，尚未落山的太阳只能为这方土地镀上一层微弱的金光，似梦似真，仿若虚幻。

灻容就是在这样一个模糊的时间段，走进了他的视线。

萧亦珝并不认识他，直到他做完自我介绍。

本来想逃走或呼唤天道的，可奇怪的是，灻容身上没有半点杀意，反而像个温柔的邻家长辈般，自来熟地与他攀谈起来。

他们聊了很多。

大部分内容萧亦珝都已经记不住了，唯独下面这一小段话，狠狠刻进了他尚未成熟、尚且稚嫩的心间：

“爱？究竟什么是爱？”

“你和萧赭的立场不一样，他肩负着父神留下的使命，可这使命与你相对立。再仔细想想，你们之间有什么呢？你能为他带来什么呢？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意给你，你知道他这些天去做什么了吗……”

“你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平等的，因为双方差距太大了，甚至称得上天差地别。他是父神的心头血，是地君，世间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千千万万，而你，如此弱小，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生来就是孤独的……”

灻容那张脸蒙上了雾气，萧亦珝觉得头脑微微晕眩，一个个问题如同烟花般在他脑子里炸开，给这场对话染上了混乱的色彩。

有的，我们之间有的，有爱、有信任、有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我们是平等的……

他几乎想大声说出口，可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叫他吐不出一个字眼来，嘴唇开开合合，最终紧紧闭上。

这是萧亦珝第一次痛恨自己语言的贫瘠。

灻容慢慢走远了，他依旧坐在洛水河畔，头脑中空空落落。

的确……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

萧赭变回正常，萧亦珝却不正常起来。

他老是走神，看上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常常一片空洞。

萧赭就是再迟钝，时间一久也发现不对劲了，他特地去找了天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时间萧赭回想不起来，只能说了个模糊的日子。

“什么？！你说他去找我了？”天道几乎跳起来，“他根本没找我！”

萧赭神色一凛。

两人匆匆赶到洛水河畔。

天道掌握近四分之一的法则之力，尤其是空间法则，因此它对空间术法可谓了如指掌。左右手结成法印，天道立即施展了空间回溯之术。

看完镜像，两人脸都黑了。

该死的灻容！竟然是精神暗示！

萧赭双眼冒红，他简直不敢想象，灻容居然说了这么多鬼话！

他不将这些事告诉萧亦珝，就是怕自家宝贝多想。结果到他嘴里，就变成了不信任！

“我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认怂！”天道这下是真的维持不了中立了，“原来在这儿等着你……”

动摇不了萧赭，就动摇萧亦珝。关键不是发自内心的动摇，还用了如此强大的精神暗示。

世人都说天帝温和，那哪里是温和，分明是他自身精神暗示的产物！

天道摇摇头，心下失望——这样阴毒的手段都能使出来，灻容早就变了……

萧赭面无表情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细看，他连手背的青筋都鼓胀起来，可见心里已然怒火滔天。

……

灻容的精神暗示下得很足，但根本原因，的确是萧赭令萧亦珝感到不安。

想要拔除精神暗示，必须为他重新建立起一个认知。

萧赭将他抱在怀里，把每件事都跟他讲得清清楚楚，包括自己、天道、灻容的来历以及前些天在忙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

“我是创世神盘古的一滴心头血，你是混沌戾气的化身，但我不在乎。捡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顶着一张魔神的脸，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但你根本没杀过人，那么干净、那么傻……”

“我们两的立场不是对立的，我们是一条阵线的。灻容那家伙骗你，他不想我们两在一块儿，他就是个傻|逼败类，别信他……”

“不管你是什么，是神是魔也好，是混沌戾气也罢，反正招惹上我就不准逃了，懂吗宝贝儿……”

“谁说你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亲人的？天道是不是你朋友？我是不是你的亲人和爱人？对吧，所以那家伙根本就是瞎说八道……”

等他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萧亦珝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没有骗我吗？”他神情很安稳，眼里隐约有了一丝神采，不再那么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