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75)
原本在永州城呼风唤雨的太后母家秦氏,也渐渐低调蛰伏起来。
楚烟想到秦氏女郎偶然间拜到她面前时盈盈的笑脸,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她仰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轻声问道:“哥哥此番下山,身上可受了伤?”
绀香挑亮了窗下的灯盏,窗外半山高楼,水激烟岚,楼中鲸灯缃帙,玉炉沉香,将窗前相对坐谈的一双剪影笼进更深的夜色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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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师长公主府,也有人夤夜不成眠。
闻人亭在中衣外仓促地披了件大氅,坐在了东坞书房的茶桌后,撑着额头拨了拨桌角小瓷炉里的香灰。
她眼中隐隐有些红血丝,面上倦容未消,使得平日里明丽照人的容颜稍稍褪色,眼角眉梢显出些稍合年龄的纹路。
她道:“怎么回事,阿汜,你慢慢地说。”
即使是在沉眠中被惊醒,也没有对坐在对面的长子露出责怪的神情。
江汜面色如常的冷淡,闻人亭却在他眼中看出一点异样的锐芒,像是……
像是什么呢。
帝都初夏犹有夜寒,她耐不住打了个颤,将身上的氅衣拢得更紧。
江汜看着她,却没有先说自己的话题,而是忽然问道:“我听说,江泌最近又出门去了?”
闻人亭淡淡地道:“在家里也关了一年多,腿也养好了。当初永州那一点事,吃的苦头够她学乖了。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就这么拘在家里头再不出去见人吧?”
江汜冷冷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闻人御上个月还来看过她。”
闻人亭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柔声道:“阿御毕竟是太子。”
她看着江汜冰冷而锋锐的眼神,心里知道说错了话,沉默了片刻,索性转移了话题,道:“你过来究竟要说什么?总不成就为了问问你妹妹。你也不像是这么关心她的人。”
江汜却勾着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几分说不出的讥诮和薄凉。
他道:“江泌可不是我妹妹。”
闻人亭眉梢一跳,低声喝道:“江汜!”
江汜迎着她的目光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在跟你说什么?我说,江泌不是我的妹妹,她不是你当初生下的那个女儿!”
闻人亭揉着眉心,喃喃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说她不是我的女儿,那谁是我的女儿?”
“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清楚。”
江汜笑出了声音。
他笑声低沉,又像是藏着说不出的凄厉喑哑:“你和,父亲,也很久都没有同房了吧。”
“以后也认不清楚丈夫,最后也认不清楚我。”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看着闻人亭铁青的脸,忽地抬手,遥遥指向南窗之外,道:“世人都说父母子女之间,竟有神魂感应,那么两年前你在永州,见到你女儿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应吗?”
闻人亭脸色隐隐发青,听到后来,却微微错愕。
两年前,永州……
那张被反复说起“生得肖似您”的脸浮在她眼前。
刹那灵光在她心头一闪,时隔两年终于被她捕住:“你是说,天一庄那个小姑娘?!”
“你看,到了这个时候。”江汜收了笑容,淡淡地道:“你记得的还是‘天一庄’。是啊,天一庄如今已经成了你和皇帝陛下的腹心之患,不是比一个女儿重要多了?”
闻人亭心中万丈惊澜,却已经无从在意长子的冷嘲热讽。
两年前她想收那个小姑娘为义女,却被坚定拒绝。没想到峰回路转,当年没有走通的路,如今却又铺在了她的眼前!
她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果断地站起身来,眼中熠熠生辉,再没有一丝倦容,道:“阿汜,阿娘信任你。”
“既然你说了那个小姑娘才是你的妹妹……”
她转头看着江汜,道:“你不喜欢阿泌,是不是更中意她?阿娘这就写信到永州去,带她回家来。”
江汜看着她忽然点亮的神色,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江泌呢?你要把江泌怎么办?”
闻人亭怔了怔,道:“阿泌?”
她的怔愣只有一瞬,就不以为意地道:“阿泌不过是个小姑娘,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姑娘!阿御那么喜欢她,就让她留在家里好了。”
江汜却追问道:“你该不会忘了江泌和妹妹不合吧。如果妹妹不愿意呢?”
闻人亭微微笑了笑,道:“女孩儿的情分和生分都来得快去得快,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就算你妹妹实在不高兴,我认阿泌做个义女,总不会对你妹妹再有什么妨碍。”
她说话的工夫,已经雷厉风行地转到了书案后头,揭开砚台上的纱罩开始磨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