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9)
奈何肩头的伤势也不清,这一抬胳膊,剧痛牵动一阵天旋地转,他身体一歪就朝下倒,却被人以一根筷子推了回来,他耳蜗轰鸣间听见那人沉稳的声音。
“呼吸,凝神,气游三焦、过檀中、聚入丹田,行小周天,往任脉,上巡至百汇,散。”
随着一声“散”,李陵光喉头一片腥甜热涌,他飞快的将无虞的左手袖口压在嘴边,吐了一袖子,好在他衣裳颜色深,远处看来像是不小心泼的羹汤,不那么吓人。
清出内腑的淤血后,李陵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神智也清晰了,他抹干净残血,不好意思看沉枢,就低着头,道:“前辈对不起,我方才脑子糊涂,失态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遮去了眼神,这个角度又显得人下颌尖,他低着头的样子便更像谢樘了,沉枢连忙别开眼:“不至于,你有一个时辰吃东西,两个时辰休息,剩下两个时辰,我送你到想去的地方。”
李陵光虽然失望,但心里仍然是感激他的,至少这人冒着得罪满贯门的风险,请他吃了顿不用担惊受怕的饭,这份恩情他会记在心里。
两人沉默的吃过饭,在附近的客栈要了间客房,沉枢指了指床,自己去窗边的榻上躺下了。
李陵光不再推诿,爬上床打坐调息起来,四更天他睁开眼,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纷纷扬扬的飘进来,榻上的人抱着他的武器,仍雨打衣襟。
他似乎根本没睡,李陵光一动他就转过了头。这人的眼神极深,幽若暗潭,除了冷寂什么都看不穿。然而或许是太久没接触过温暖,他的动作叫李陵光有种守护的错觉,他心下一暖,塌下肩膀撑着下巴笑道:“前辈,下雨了。”
他眉宇间笑意盎然,依稀看得出原先是个爽朗的少年,谢樘却不是,他……沉枢拉回不着边际的思绪,坐起身来,道:“说你要去的地方。”
李陵光的笑意讪讪没了,他垂下眼,声音有些低落:“我要去飞蓬城,劳前辈送我到锦州北门吧。”
沉枢眼神一动,心里道了声巧,他也要去飞蓬城,去找谢樘提过的那个画糖人的老丈。但他什么都没跟李陵光说,只是站起来道:“走吧。”
满贯门必然会集齐力量反扑,对于这人要如何将他送出城,李陵光毫无主意,他听话的走到门边,还没来得及问,忽然腰侧一麻,浑身脱力的几乎站不住。他心里一惊,已被这人搀住了右臂。
沉枢迎着他的疑视,石雕似的道:“别怕,靠着我,走。”
李陵光麻的直跺脚,他完全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但他心底相信他,闻言乖顺的将重量压在了沉枢的左臂上,看他用挂着酒坛的手拉开门,霎时一帘细雨扑了过来。
落雨绵密,夜幕里藏着不知名的危机。但透体而过的温度给了李陵光一种诡异的镇定,他几乎让沉枢提溜着在走,因此格外轻松,轻松到嘴巴闲不住。
他看着沉枢瘦削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前辈,你为什么救我?”
沉枢拐进巷子里,速度越来越快,他本来是个话少的人,却不知为什么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说:“你与我的兄弟,长得有两分像。”
李陵光哭笑不得,原来他获救的原因是长了一张与人相似的脸。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冷淡的一个人,说起他兄弟的时候,语气里全是重量,倒是叫人有些羡慕了。
李陵光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忽又想起他大哥现在生死未卜,心情愈发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北城官道上有段弯路,当地人称之为三指羊肠,当真是路短弯急,十分适合藏匿。
雨骤风疏,十面埋伏,沉枢和李陵光在第二个弯上遇到了拦阻,带头的仍是刘千山,这次他破罐子破摔,连面也没蒙,其让人倒是全副武装,扇形排开在他身后,人数比昨夜多了几个。
刘千山做了最后的劝导,奈何沉枢一意孤行,双方一言不合,以武开场。
满贯门一行黑衣人呈弧形包抄过来,沉枢以不动之策以对,在对方进到身前两丈的时候,忽然将挂在他左臂上的李陵光朝路旁的小土坡抛了过去。
李陵光狼狈的摔入树丛,即刻消失了。刘千山见状,朝沉枢发动了攻击,同时下了命令:“抓住李陵光。”
阵型尾部登时少了一截,边上三人回身去拦。
沉枢左脚为轴朝左大幅度歪倒,避开了刘千山的刀,接着右脚在刀面上一踩,借力飘了出去,半空中稳回身形,提气一纵,追上了奔向小林坡的黑衣人,结气于掌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