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71)
瞒报税务再严重,也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重罪,可听他这语气,分明是在求薛殊饶他一命。危机的气息,他已然嗅到。
果然,靖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有了方才的惊惶之态,缓慢低沉道:“臣愿意,将名下所有产业充公……”
他要摊牌了。
“靖王,”薛殊却打断他,“太迟了。”
“皇上……”
透过屏风,我看见薛殊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跪伏的影子。
“你叫朕什么?”他说。
即便隔得这么远,我仍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令我不由得屏息。
“皇上。”靖王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颤抖。
他微微俯下身,逼视着他:“你既知道朕是君,你是臣,十四年前,便应该明白,你只配臣服,不该和朕谈条件。”
“当年是陛下提出……”
“不该拿的东西,何必去接?”
此话说出,靖王便愣住了。
“果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万念俱灰道,“十四年来,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从未走错一步,为何竟落得如此下场?”
“若你当初无条件地顺从朕,现在还是个高枕无忧的王侯。若你当初乖乖接受了朕的恩赐,完全交出兵权,可以让朕轻松放心地取回那东西,你也将继续带着花不尽的财富终其一生。若你在知晓国库空虚时,肯主动归还大权,你如今又具名利,还是功臣。可惜,这么多条路,你偏偏选最坏的一条。靖王,如今即便你肯交,朕也不会要了,朕现在要夺回来,”说到这里,他又不紧不慢地坐下了,声音也放松下来,像是在说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你回去吧。不要抵抗,我尚可放你全家一条生路。”
靖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臣无话可说,”良久,他朝他最后一拜,而后重重地,一字一字地说,“谢陛下恩典。”
说罢,便起身,踉跄离开了。
*
我素知薛殊是个暴君,却没有亲眼见证过这种场面。
靖王也是个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王侯啊。那个繁华无尽的奉安城都臣服于他。可是薛殊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万念俱灰,他一弹指,便可以让他所拥有的全部烟消云散。
生杀予夺,加膝坠渊,全在他一念之间。
靖王已经走了,我的身子犹有些僵硬,连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来不及去思考,只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薛殊称不上恭敬,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嫌命太长。
正在后怕,却听见他朝我这边走来。我赶紧闭上眼。
薛殊走到床前,轻笑一声:“还在装睡?”
我拿不准刚才他和靖王的对话到底想不想让我听到,一时不敢“醒”。
他又说:“我这里有三尺白绫,不知给谁用。”
我马上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盯住他:“你、你别吓唬我。”
“林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都要拿三尺白绫了我能不怕吗?!”
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确是不怕了,并且想出了其中缘由——此人离我远的时候,是令人生畏的太上皇,一旦到我跟前,就是薛殊了。
薛殊问:“还困吗?”
“不了。”我摇头。
“那就起来吃饭。”他抛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向出走。
我揭开被子,起身穿鞋,整了整衣裳头发,又殷勤地跟在了他身后。
第42章林国公
吃过饭后,我和薛殊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天边粉色的晚霞。
他问我:“令儿过得好吗?”
算起来,他也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儿子了。我总觉得薛殊没有常人的情感,其实他只是不表露吧。
不对。我掐指算了算,两三天以后他便要睡着。经前综合症要来了。
我了然地看着他:“他就在太虚观。你都已经跟靖王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不如去看他。”
他不答话。
我于是说:“他年纪轻轻就接过重担,这样辛苦,却也能承受,没有被压倒,应该算是过得好吧。又聪明又坚韧,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薛殊脸上头一回出现了慈父的微笑。
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不说话,怕再跟他说几句,他便要提起让我去找小皇帝的话头。
果然,他问我:“你今夜去找他么?”
“不太好。人家太虚观不让男女同眠的。”我嘟囔。
薛殊竟也没有反驳。我试探道:“我在你客厅里那个沙发上将就一下就成。”
“沙发?”
“就那个长的软的大椅子。”
“可以。”
我开心了,转身伏在桌面上看他,终于打开话匣子:“你会吹笛子啊。”我看他卧室里放着一根玉笛,应该不是摆设,毕竟乐器也算一个合格的男主角的必备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