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自有chūn秋，乾坤已在胸前。

他还没到二十岁，人生正是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可以预见到他未来尽数的辉煌与成就。

但是桑温的父亲桑弘科，并没有从全息影像中看到这一画面。

他看到这个画面，是在罪犯隔离室的虚拟屏幕上。

只平面的屏幕，已经足够让桑弘科看清桑温谈吐间的泰然自若，看清他眼底自然放松的笑意。

这个孩子，这个自己唯一的孩子，这个被桑家丢弃抛开的孩子……

什么时候优秀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是一向敏感而倔qiáng，脆弱而执拗，像一只拼命冲向未知地方的小shòu，多大的力气都拉不回来的吗？

那种状态，的确是桑教授十年前的少年时候，会有的心情和性格。

但是桑温如今成熟了太多。

已经成熟到了他看着桑弘科的时候，甚至记不起自己曾经的父亲望向自己的目光。

“您的政治审查已通过，请重新神经网络连接光脑——滴——连接成功，很高兴为您服务！”

桑温连夜赶到了联邦调查组的暂时羁押处后，做了一套详细的光脑全部信息的政治审查，再次连回光脑。

他询问：“我是可以见一下我父亲的吧？”

“当然。您是桑家唯一通过了政治审查并没有罪行的成年人。请跟我来。”

隔着坚固的隔离墙，桑温看着桑弘科。

他想透过这个父亲的肉体凡身，看清楚他的内心。

看清楚是怎样利益至上的浑浊心灵，可以让一个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是桑温没有看透桑弘科，桑弘科倒是顶着一张无比理智的脸，冷静的对着桑温安排道。

“回趟海云星，到老宅里面你母亲的房间，务必要把一张机甲设计图纸找到。

它叫熙光图纸，它……”

“嗯？”

桑温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他看着桑弘科一副“这是很小的事情那图纸才重要”的表情，从胸腔深处低低的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

“父亲。”

桑温开口。

“联邦方面若是知道，人道化主义的允许探视，和不设置任何电子设备的监控监听的隔离室，被您用作承认罪行并试图联系外界的渠道，应该会加qiáng改进这些吧。”

说到这里，桑温看定桑弘科：“也要理解联邦。联邦才迎来和平不过二十年，应该也没处理过几次背叛联邦的大案。”

桑弘科看着桑温的眼睛，心底竟然硬生生的泛起一丝凉意。

他没有摸头桑温的想法，更不相信桑温话里的含义。

他试图向桑温确认：“你什么意思？”

桑温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压上隔离墙。

他看着自己被关在狭小的隔离区的父亲：“我不会去海云星，也不会回老宅。”

“大年夜我离开的时候，说的就是再也不会回来。”

桑温手指在隔离墙上动了动，似乎在隔着这面透明却坚固的墙，触摸桑弘科因为疲惫焦急而粗糙尽是胡茬的脸。

他轻声道：“父亲，您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帮您……背叛联邦呢？”

桑弘科喉结滚动了一下：“桑家也是你的家，桑家彻底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是吗？桑家是我的家啊？”桑温作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是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也没有什么坏处。桑家在的时候，我一样是没有好处，尽是坏处。”

桑温停下，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么这么看的话，不如倒了。”

“还没有审判。桑家不会这么倒了的。”

桑弘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好，用看着陌生人的冷淡目光看着桑温：“你真的是个孩子，想法太天真。桑家不会倒，而你……我真的不如不要你这个孩子。”

这话桑弘科不是第一次说。

桑家人也说过无数次。

桑温道：“我刚从联邦短篇小说大赛的决赛现场过来。你是我的父亲，没有一句话问我家里会不会影响我以后的路，也不在意我是怎么来的，我受了多大的影响。”

“你已经不要我这个孩子了。”

“而我也不是孩子了。”

桑温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我不会受你们一点儿的影响。”

“我怀疑过为什么家里一直这么对我。”

“或许我不是桑家的孩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既是为了“桑温”，也是看着桑弘科记起了曾经的父亲。

“如果我不是亲生的，我或许还能得到一个缘由。

或许我会恍然大悟。我会想，难怪我的过去是一片不堪，错的不是我，错的是我不是你们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