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修罗场!(64)
“你指的是……”鱼初月慢慢蹙起了眉头。
稽白旦和袁绛雪残杀佛子,取舍利供邪佛,如此作恶多端,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虚荣贪婪就能带过的?
等等,景春明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无量天绝对没有查到稽、袁二人的头上,否则怎么可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鱼初月的脑海中忽然记起了崔败方才的话——
“和尚的眼神,与你,如出一辙。”
鱼初月瞳仁紧缩,难以置信地慢慢抬起眼睛,那视线仿佛有千钧重,她很吃力地挪啊挪,终于把它挪到了青年佛者的脸上。
他口中的这个虚荣贪婪的‘ta’,难道是……
她闭了闭眼,想象他有头发的样子。
景春明……
村里的小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没喊过他的名字,那个时候的她就像只猴子,整天在山里钻来钻去,和那个斯文俊秀的小书生过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小书生自小就只知道埋头苦读书,村里的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觉得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偶尔碰到他,她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叫他‘书生’、‘秀才’或是‘书呆子’。村里人都是这样,很少有谁会正儿八经地喊别人的大名。喊人大名的感觉,就像是在山旮旯里面硬拗文绉绉的官话一样,奇怪得很。
她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天踏青他忽然凑过来说,待他考取功名……
气氛太诡异,鱼猴子当场就被吓跑了。
她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推开他递来的油纸伞时,留在指尖的伞骨触感。
她也记得,穿越女是怎样叫出脸红红的小书生,骗走了他入京赶考的路费。
其实直到穿越女接过那包碎银的那一刻,鱼初月才真正看明白了小书生的心意。
鱼初月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
她真的不记得书生长什么模样了,但这一刻,面前佛者的神情,却是和那天少年捧出碎银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是……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捧出心来供人践踏的眼神。
那么,他此刻是在放弃什么?
鱼初月呆呆地看着他。
“书生,是你吗?”
景春明猛然哽咽,别开了脸,单手捂住了眼睛。
指缝颤抖,压抑至极的声音飘了出来:“你说,我该如何渡劫!”
“你先别哭。”鱼初月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不是瑶月,我是鱼初月。”
景春明放下了手,缓缓转过血丝密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他嘲讽地笑了笑:“是啊,惹了太多债还不过来,干脆诈死脱身,如今又是清清白白一个鱼初月了……”
鱼初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所以,哪怕你认定我就是那么一个贪婪的坏心眼女人,如今假死脱身,不知道又要祸害谁……可你还是决定要放过我,不渡心魔劫了,是不是?”
若不是决定了要放过她,他的表情又怎会和捧出路费的时候一模一样?
景春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角和脑袋上不断地迸出青筋:“是,不渡了……”
“真叫我失望啊。”鱼初月冷冷地道,“半步踏入大乘的佛者,竟耽于情情爱爱,还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人。书生,你爱这个女人什么?爱她容颜绝世?爱她贪婪虚荣?还是爱她自私无情?”
“不是!”景春明蓦地睁眼,“不是!不是情爱,只是执念难消。我决定放下,不是因为你的坏,而是因为你的好。”
“好?哪里好?”鱼初月心头有暗火在烧。她头都有点气晕了。那样的仇恨,他居然能轻飘飘地放下么?他凭什么原谅穿越女?凭什么代替那些死者,放过穿越女?!
景春明俊秀的脸庞半边在哭,半边在笑,他道:“你救过我。八岁那年,我观浪花观痴了,滑进了河里,是你用套狍子的绳套把我救起来的。”
鱼初月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也没什么,要是狗子掉到河里,我肯定比救你还积极。”
景春明:“……”
他咳了一下,缓声道:“方才你站在我身前,为我挡下那邪铃的样子,与你当初把我从河中拉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鱼初月,你小看我了,我放弃渡劫,不是因为美色糊住了脑子,而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你从前的赤子之心。你既能自渡,又何需我来渡你?”
鱼初月看了他一会儿。
半晌,她低低地说道:“景春明,你既然已经认出了我曾经的样子,又为何执迷不悟,还以为我就是瑶月呢?你着相了。”
景春明皱起了眉头:“其中还有内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