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之后(385)
“所以他们必须竭尽全力抹去众神存在的历史,必须将圣主的传说和圣廷与历史融合起来。”国王从沃里伯爵手中接过了圣书,注视着上面的一行,“祂自称‘昔在,今在,以后永在’。这意味着祂的权柄指向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过去者为史,今日为过去所映照,而凝聚成未来的历史。”
“所以圣廷试图以圣书所讲述的历史取代真正的历史,因为这样祂将借此复生!”
一切变得清楚明了。
“在圣廷教义之中的王权等于圣主在人间化身,通过这种方式他们能够将人间君主拥有的王权权柄转嫁到圣主身上。而教义之中强调信徒的使命是为圣主建立起地面上的王国,又说所有人皆是神的子民……”国王合上厚重的圣主,看着扉页,“作为领土的神国,作为子民的信徒,作为臣子的人间代行者与天使。”
“领土,臣子,人民,等到这些所必须具备的一切条件都齐全了。”
沃里伯爵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狂澜。
“祂将作为真正的神与人之王降临大地!”
当发现这一点之后,沃里伯爵心中的惊骇是外人难以想象,他带着这些资料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这战场前线,就为了同国王讲述这个恐怖的发现。
第173章 王座之下
“不, 不一定是祂的复生。”
闪电劈开黑夜,天地煞白, 国王的面容在雷霆的光里冰冷得如一尊石膏像。他将圣书放在桌上, 语气里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背叛一次的人,永远不吝啬于背叛第二次。既然他们已经品尝到了来自非凡能力的甜头,并因此在这片大地上威风凛凛, 独一无二,那么……他们为何不会想着取而替之?”
最容易遗忘的是敬畏,最容易滋生的是野心。
“最初的圣廷没有教皇拥有普世政权这个概念。”国王双手指尖相抵,他的记忆力一向惊人,沃里伯爵几次与国王交谈的时候都惊讶地发现国王对历史的熟悉程度简直不逊色于任何一名杰出的史学工作者, “安尼尔主教曾经提及,圣廷最初创建时传教的口号是‘在地面上建立起圣主之城’, 地上之城是神国的雏形。这个时候, 圣廷的教义里所有权利是归于圣徒彼得与圣主的。”
“教皇权利的上升有着一个渐进的过程。”
沃里伯爵对圣廷历史的研究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国王一提及他就迅速反应过来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圣廷教义更强调的是对圣主尊严与威能的崇拜,以及末日和普世观。然而到了六世纪, 教皇的重要性及其所拥有的权力开始崛起。就像培养神学家一样,他们也精心培养了一群雄辩的法学家, 到七世纪, 第一部 《卢卡多以教令集》颁布,他们开始宣传世俗王权已经从属于教皇。”
“而在那之前,世俗的君王是圣主在人间的化身, 是与他们相同的代行者。”
国王说。
“在初期,只有教会的法学家鼓吹和支持教皇的普世最高权力。但是很快,神学界也开始力图证实这一点。他们以圣书之中神与人的契约为根据,声称根据‘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着的造物主’规定,君主必须服从于教士[1],绝罚令从这时开始诞生,然而绝罚令本身就存在着逻辑的问题——同为圣主的化身,教皇何来对君主的惩戒之权?”沃里伯爵的语速急促,“以卢卡多以教令集为起点,此后的教令集中越来越强主神教皇的普世最高权力,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炼狱观与中介人。”
炼狱观要求人们信仰圣廷,而神职人员在救赎权中扮演的中介角色,神国之门的指引者角色让他们巧妙地将这一部分权力以神的名义转嫁到自己身上。而随着圣廷内部秩序的发展,一个神国制度的雏形随着主教制度出现,必然而然地,将权力集中到了这个制度的最顶层——教皇。
“祂亲手教会了祂的信徒,如何窃取祂的权柄。”
国王轻声说。
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圣主从历史里窃取力量,想借此复生。教皇与圣廷从圣主那里窃取力量,借此高居世俗王座的顶端。
命运循环,像个古老的诅咒,背叛者必遭背叛。
今夜国王与沃里伯爵的谈话如果为世人所知,那么无数人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自己的精神寄托,惶惶于世不知归处。救世的神明是假的,历史是被篡改的,信仰是被利用的……坚固的精神帝国在一场谈话之中轰然崩塌,只余下冰冷残忍的真相。
“神圣帝国虽然已经建立,但是圣主未必就会苏醒——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比我们更不愿意让神明真正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