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59)
易柏却是气定神闲,只将易数幼时宏愿赘述一遍,其中竟还有四五岁之时曾说过的一句话:“将来我定要娶十七八个老婆,个个如花似玉!”难为他小小年纪,还会用“如花似玉”这词。
英洛面上越发的不好看起来,只是作声不得,唯有厚着脸皮,赔笑片刻。言来语去,不过赞易数幼时:聪明伶俐,极有主张。其实肚里早诧异:这小孩多早熟啊,可见生来就是个色中饿鬼!
万幸易数不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否则,早恨得上来揍她个鼻青脸肿,状如猪头了!
再捱得一刻钟,英洛方赔笑告辞。
易柏这才收了笑脸,召人唤易数过来。其实此次他之所为,不过是欺这女将军虽是个狠辣的角色,到底尚有一丝孤高狷介之气,只有激得她远离了易数,方会保他万全。因之,他只有尽力阻止二从之间愈见亲密。昨晚之事,他是一早进门就知道了的。近半年来他在西突厥及其邻近国家走访,虽身在千里,但京中动向早知。深知李晏铲除世家大族势在必行,这位英将军,正是过河卒,恐怕有去无回。
闻得这二个扯上关系,他不由恼火异常,强作镇定与英洛周旋。易大公子的定力虽说惊人,碰到事关弟妹之事,也总有窝火之时,怪易数不看时局,竟然与这位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从前他虽看好这位女将,只觉她行事之处,颇合他的眼缘。如今时局动荡,帝京之中翻云覆雨,而她两手血腥,到底已路分东西,不宜相谋。
易柏总算是经验老道的商人,事关自身利益,如何肯让这稍有的一丝丝儿女柔情蛊惑,将这算盘打错?他亦不理心下不知缘何冒出的一股不适之感,只专意等易数前来。另外委派小厮将西北生意的负责人易修叫来。
易修乃是易柏父亲生边从前的小厮,只因他精干非常,其父过世之前将西北道上相关生意都交予他打理。他本拟二位公子成人之后便将这西北总管之位移交,奈何易柏坚辞,他只得仍旧打理。
易修进去之时,易数早已到了,正垂手聆听易柏训斥。大概自易数过了十六岁之后,这种事情便少之又少,不想今日又被易柏以过世父母的名义强制他站在此地听训,心内早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
易修见得这情状,心内不由暗笑。-----------近六七年没见过大公子训斥二公子的场面,看来真让人怀念啊!
训斥完毕,二人与易修厮见落座,便听得易柏清朗之声道:“修叔久不回来,你可不知道小数,越来越没了谱,居然招惹上了官宦之家。过得几日修叔回西北之时,不如将小数带过去,也好协同你打理一下西北事务,也让他体验一下边疆民风。可恨此时竟没有战争,如果打起来,小数再去体验一番,大概就没有这些伤春悲秋的想头了?!”
易修口中忙不迭应着,心内暗道:大公子向来行事怪癖,自己在灵州呆了几个月,战争之地见多了杀人之事,这会子竟为了磨炼二公子的品性,居然有了打仗的念头!单为了成全二公子一个人,果真是易家的家主啊!
江南江北之地,提起易家家主,虽说人送外号“易财神”,到底这财神还在易家,其实与其他人的收入银钱是无涉的。易修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道:“大公子说的也是,小人年过四十,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这西北道上的生意,总还要个可靠的人打理一番,既然二公子有此心愿,小人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二公子打理生意,等得二公子熟练之时,小人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易数得闻此言,面上愤怒之色上涌,几乎要掀案走人了。无奈对这位兄长从小又敬又怕,惯性使然,此时竟做不出什么过头的举动,唯有将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易柏。
易柏得他这样敌视,竟自悠悠然道:“修叔此言差矣!小数在江南虽有小成,终究缺了火候,此次他随你前往,自然是做小伙计,从头开始,将他身上那股浮燥之气给磨磨,方能成为个好商人。--------说起来,小数的算盘是打得顶顶好的,不坐房核帐,真是可惜了!”
易数再听此言,差点晕过去。---------从前兄妹三人学算盘,易数学的顶顶好。他学的顶好非是为着要超过兄妹,而是为了尽快学会之后便不再拨这珠子,每日枯燥无味,对着一沓沓帐目。依他的想法,既然学会了,便该学下一个技能了。下个技定,便是与一帮商人吃喝玩乐,与享乐之中将生意谈成,有大笔的银子进帐, 这才是商人。---------整天坐在帐房里打算盘的,那不是小伙计就是帐房先生!
然而此时此地,他虽有满腔怒火却不得反抗,终究是遂了易柏的愿,乖乖同易修去了西北荒蛮之地。不过此行唯一的乐趣,亦是他后来发现的,便是每至一处,必能听到人们对于这位帝京早就声名狼籍的女将的褒奖溢美之词,使他沿着她曾走过的路,一路遥想那场残酷的战争之中那抹巾帼之色的丽影,不由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