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96)
如这样的贵公子出行,他们身边的贤士食客是不会少的,每逢宴席也是会跟随的。因此泾陵公子虽然说得很突然,那些食客们却早就在别处安置,一叫便到。
出乎卫洛意外的是,一直到六位秦使和二位公子的贤士食客剑师们都到齐了,泾陵公子属下的食客才缓缓入席。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的食客,不过三人!而且,无一人是为世所知的名贤。
众人看着泾陵公子身后,看着那三个食客,他们在发现泾陵公子并没有空的榻几,也就是他那一方并不会再有贤士入席时,脸色都有点不好——这泾陵公子实是目中无人!他突然说是开席论辩,却又只要三个无名之辈参与!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泾陵公子依然一脸懒洋洋的,微勾的唇角总是带着笑,可那笑却很淡,似是而非。
他等所有人都入几后,右手一扬,很随意地挥了挥。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甚至不需他开口,穿行不休的歌姬侍婢乐姬,同时停下了动作,再无半点声音传出。
这突然而来的安静,使得秦方六人身后的众食客贤士弄出的响动,特别的刺耳,也特别的没有章法,显出他们的主人没有足够的约束力和威严。
泾陵公子笑了笑,磁性的声音沉沉传响,“诸公,今次宴议,乃破一题。”
他居然说是有题要让大伙讨论,而不是任由各派诸家之人自相争论。
一时之间,食客贤士们也住了嘴,同时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这晋八公子泾陵行事太过欺人,一定要把他的气焰压下才妥!所以他们听得很认真,准备通过争论把这口气出了。
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响,“这一议,议题如下:若一国地处中原,与某夷狄之国相邻。”他刚说到这里,在场之人人人色变。泾陵公子这话说得太清楚,也太不客气了。地处中原的那一国自是指他晋国,而夷狄之国自是指秦了。秦与西狄相邻,数百年的交往中沾染了很多夷狄人才有的习性,经常被中原正统诸国所轻。而泾陵公子这句话,更是赤裸裸地嘲讽。
泾陵公子依然笑容淡淡,墨眼如子夜般不可测,他继续说道:“夷狄之国见中原之国一公子势大,惧其不可制。欲姻其父兄以分化之。”
这一下,全场鸦雀无声了。众秦人面面相觑,站在后面的秦国剑客甚至手握剑柄,肌ròu贲起。
泾陵公子一晒,举斟一饮而起,他把酒斟一晃,向左右众人朗声问道:“敢问,此夷狄之国,该公子将如何待之?”
示威!这是赤裸裸地示威!
每一个秦人都脸色大变,无数双目光看向秦太子赢衍,等着他的指示。
连两位晋公子也是脸上变色,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次秦使刻意笼络,准备用来对付泾陵公子的主要人选之一。
赢衍圆圆的,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也变得阴沉了,他盯着泾陵,心思百转。
正如泾陵公子所说的那样,这次他堂堂秦太子来晋,确是不怀好意。秦晋相邻,晋又地处中原,占有先天优势。以前晋侯好酒色又耳根软,秦国倒是没有担心过这位邻居。可是这几年来,眼看着公子泾陵长大,眼看着他雄才大略,拥披甲之士达十万!
有这样的强邻可不是好事,秦人想来想去,发现最好的法子便是内部分化晋人,令得他自行削弱。幸运的是这个公子泾陵因其过于强势,亦深为晋侯和晋诸公子忌惮。于是他们便带千金和绝色处女,并由太子赢衍亲自携二妹前来,欲将大妹嫁与晋侯,小妹嫁与晋太子,商量着共同对付公子泾陵之策。
赢衍以为,自己做得很隐密了,应该不会为泾陵公子所警觉。就算他有所察觉,也不会这么快。自己才到晋国多久?这公子泾陵就察觉了,他不但察觉了,还对详情知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反应这么直接,这么毫不掩饰,这么的无所顾及!
突然间,赢衍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公子泾陵会杀了和姜公主,原来他在知道此事后,准备与他的父亲公开对抗了!杀和姜之举,实是示威!
这时,泾陵公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赢衍,他朝赢衍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斟,左眉微挑,笑得十分优雅温和,“太子衍以为如何?”
赢衍片刻间,已恢复了笑容,他抬头对上泾陵公子,笑道:“昔舜何人也?坐拥天下,弟顽母毒,亦欣然以德德之。衍不才,不知公子何意。”
赢衍这个回答,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在座的都明白,秦太子衍是在跟公子泾陵说,如舜那样的圣君,即使面对顽石般的弟弟,恶毒的后母,也只能以德来感化他们。你泾陵纵然手拥雄兵,纵然知道我与你的父兄联合要对付你。可你又能如何?你难道敢不孝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