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33)
莫廷轩撞上一道炙热的目光,愣了一下。他很快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用余光留意了一下身边的人。
“真是巧夺天工,当真不知内务府还有这种技艺。”太妃却没再夸下去,转而调侃道,“近来还听说内务府办事有所疏漏,如今看来心力是都费在本宫这里了,说起来倒是本宫的过错了。”
太妃说话间仍不停翻弄着经书,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那佛经以金线布为材料,经文是微篆上去的,皇上看得十分清楚,表情凝滞了几分。金线布是将huáng金以特殊技术处理加qiáng韧性后融化抽丝再推排为布,工艺要求极其高,是早年太后一时兴起着工匠研究出的工艺。而微篆术也极其费料费时费工,用在金线布上那难度更是不必多讲。
说起来,这寿礼比起刘贵妃的,也不遑多让。
皇后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皇上脸色变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她知道昭华的心思,所以先前昭璧大婚和回门当日,她都安排了人留意昭华的动向。之后倒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年轻女子心思善变,皇后只当她已绝了念想,方才却听说昭华在太妃那边十分殷勤。她顿觉不妙,赶忙寻了昭华去训诫一顿,却不料,昭华竟还留了一手。
明晃晃地佛经还有太妃那爱不释手的样子……皇上此刻看到的只怕不是昭华的孝心。因为太后的宠爱,昭华在宫中有特权皇上是知道的,可特权如此之大,恐怕就超出了皇上心中划定的范围了,再加上方才的那点暗涌,又牵扯到了太后这根皇上心中的旧刺……
昭华这等执拗的性子,正是太后乐见的吧?
真是好狠的手段。皇后暗暗咬牙,昭华因为此事对自己已很是不满,可她是自己的亲骨肉,岂能不管?
皇后明白眼下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也没有时间犹豫,上乘之策是不让在座众人有时间多联想。她忙笑着道:“母妃这是哪的话,是昭华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昭华顿时杏眼圆瞪,正要开口辩驳两句,就被皇上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堵了回去:“好好听你母后的。”
太妃似对一切浑然不觉,她小心翼翼地亲自将佛经奉回锦盒jiāo由身后的张嬷嬷后才缓缓开口道:“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嘛!”
皇后按下心中的不安,笑吟吟地道:“接下来轮到衫儿了,母妃最疼爱衫儿的,臣妾都想看看衫儿到底什么礼物呢!”
有昭华公主引发的暗涌在前,昭璧公主亲手缝制的披风反而有种返璞归真之感。当晚,太妃就穿着那披风出席了中庭宴,在夜明珠荧光之下,斗篷上的图案泛起流转的微光,垂颈衔花的仙鹤竟似活过来一般,与宴众人不由又是一番夸赞。皇女和未成年皇子因参加了中午家宴,晚宴便不再参加,因此,身在霄云宫等候江夏王的林羽乔并不知道自己又出了一番风头。
启程回王府时已接近宵禁时刻,商贩撤摊关店,行人事毕归家,路上空dàngdàng的。
林羽乔回想起午宴的情景,心里微暖。江夏王主动提到她正在做一件毛皮披风,设计也是独出心裁云云,言语之间那自豪之觉胜过柔情万分的言语,以致她当时就感受到了来自与坐众人或钦佩或艳羡的目光。
只是那个人,和此刻坐在她对面这个闭目养神、神情的淡漠的人,好似不是同一个。
这念头一冒出来,林羽乔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共同做戏给别人看罢了。这么一想,她又有些不自在了,看着他没有一丝变化的神情,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小心翼翼了起来。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京城大道宽敞平坦,但毕竟是青石板铺的,难免有缝隙,因此马车虽驾驶地平稳,仍不时传来些吱呀声。
毕竟,车内也太静了些。林羽乔耐不住这种压抑的氛围,小心地掀了帘子,透过纱窗往外瞧。
“公主没见过京城的夜景?”
林羽乔一惊,回头见江夏王仍闭着眼,她稳了稳情绪道:“有年中元节,出来看过一次灯会。”
“哦。”淡淡地一声回应。林羽乔不知道江夏王突然这么一问是何用意,难道她不应该掀开帘子往外看?托着布帘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僵在了那里,终于她还是放下了帘子,道:“今天,多谢……王爷。”
江夏王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而是自顾自地道:“昭华公主的心思,公主知道。”
并不是问她,而是叙述一个事实一般。林羽乔心里一紧,嘴上仍qiáng道:“昭璧不明白王爷此言何意。”
莫廷轩睁开眼,看着她不说话,一副“你心知肚明”的表情。
林羽乔被看得不自在,终于顶不住了,道:“王爷今日在午宴上相帮,昭璧以为王爷是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