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13)
就在祈京城内热闹非凡的同时,江夏王和昭璧公主已过了一道道程序,向皇上、太妃和皇后敬了拜别酒。
巳时,两侧宫门大开,仪仗队和卫队徐徐前行,竟拖出半里之长,两列容貌娇美的侍女跟随其后,抛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呼吸着沾染了甜香清慡的气味的空气,骑于赤色骏马之上的江夏王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早先天色暗黑,为数不多的人也只是瞅见他一袭红装身材高大挺拔,其他人更是远远看了个轮廓而已,及至此时得见真容,皆不由得啧啧赞叹。
但见一张俊朗的脸庞,英气十足,剑眉星目,嘴角微扬。他不时像人群中拱手作揖,那高挺的鼻梁、微陷的眼窝和略挑的眼角引得众人的视线连流在他略泛古铜色的脸庞,一时竟忘了场合。
相对于引得众人惊叹连连的江夏王来说,坐在十六抬大轿中的昭璧公主实在可算是声名寂寂,这场大婚之前,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封号,只知是帝后有位曾在宫外生活多年的公主罢了。不过,她有了年轻有为且样貌英俊的如意郎君和那些让qiáng壮的挑夫都步履沉重的一眼望不到尾的嫁妆,也足以令人称羡。
街边或赞叹或称羡的议论隐隐传入耳中,在四平八稳的大轿之中,林羽乔却觉得心中翻江倒海。
江夏王那视若无睹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他不过也和她一样,无法违抗皇上的旨意罢了。所以这一切于她而言无关相爱、无关相悦,无非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项罢了。
轿帘微微鼓了风,她瞧着上面团花的图样失了神。
八岁那年,商俊彦拿了条柳枝环突然套在她的手上。那一刻脸忽然就热了起来,和煦的阳光,轻柔的chūn风,一切美好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那种美好无法言表,轻轻柔柔地就刻入了脑海,让这一刻地她意识到,这种感觉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蛇行至王府又用去大半个时辰。
前世曾穿过古代新娘服拍照,但那毕竟是道具服,一整套货真价实的装备,林羽乔还是头一回挑战。天知道头上那顶凤冠有多重,她揉了揉脖子,一头的金银玉翠玛瑙珍珠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如此一路端坐在轿子中,下轿时脖颈僵直、手脚几近抽筋,以至于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多亏一旁有沐桐搀扶着。
不为金银珠宝折腰,有的时候真的蛮难的。
闹哄哄地拜过天地谢过宾客已是酉时将过,天色颇为昏暗了,林羽乔早已浑浑噩噩,对周围一切都浑不知晓了,她机械地任由沐桐牵引着进了幽涧园。
沐桐将公主安顿好后便守在了门外,另外三个从宫中带来的丫鬟飞雪、迎雪和落雪候在幽涧园正厅至寝房的路上。
等房中彻底安静下来,林羽乔再也忍不住了,她取下喜帕,摘下‘头盔’,靠着chuáng歇息了起来,一边开始打量房中的布置。
幽涧园是宫里单独拨了款并遣了御用工匠翻修过的,器具物什也皆有由宫中置办。
屋子如同霄云宫一般,接近初夏了还烧着地龙,十分地暖和。此刻她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chuáng上,chuáng身雕工jīng致,其间夹嵌金丝勾勒出榴开百子图,眼前茶桌上一盏青粉并蒂莲烛台上六支正红长蜡光影轻曳,左侧摆了妆镜台凳,右侧摆了衣柜木箱。往主厅的去处,拦了一面点螺屏风。
起身绕过屏风,轻轻撩开沉香木雕花珠串的门帘,正厅中同样点着大红蜡烛,本是淡淡的一抹香气浓郁了些许,在有些昏暗中孕育出喜气暧昧的氛围。厅内正对门处靠墙处搁了乌木几与两张太师椅,木几上摆着一尊羊脂玉如意,两侧是琉璃百果。靠近寝室的椅子边搁了一座矮几,上面放了一漆器香炉。
这香炉是她唯一看着眼熟的东西,那是昭璧公主难得开口跟皇后求来的东西。
焚香温度高,因工艺尚未发展成熟,漆器制成的香炉在这个时代极为少见,昭璧公主当然觉得新鲜,但更重要的是炉身雕刻的昙花绽放夜景使她想起了宇文尚卿所赠的花灯——那花灯不敢时时拿出来把玩,这香炉却是可以日日光明正大摆于眼前的。
她心中又不禁泛起凄苦之感,房中一派喜色和木几上备好的合卺酒愈发就不免扎眼起来,掺杂着晕困的乏意,让人胸闷。林羽乔瞅见一旁的窗子,奔了过去,打开窗户,贪婪地呼吸着晚间清凉的空气。
江夏王接待完宾客后来到了幽涧园,沐桐目光相迎神经更加紧绷。适才将昭璧公主劝了回去,她倒也没再有贸然之举,别一会儿在王爷面前出了岔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