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识卿桃花面(45)
老夫人浑身一震,脸色苍老又衰白地看着卫卿。
卫卿已转身而去,看不见她面上表情,只听她又道:“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祖母良心可安?夜里可曾有,哪怕一次,做过噩梦?”
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
那时她要看看,卫家这些肮脏的人,龌龊的心,还能把脏水泼向哪里?!
身后老夫人两眼一翻,便踉踉跄跄地要倒。一众人赶紧上前去搀扶、呼喊。
卫卿脚下没停一下,亦没再回头。
老夫人被送回院里,好一阵才缓过来,想起卫卿的眼神和表情,还有她说的话时,手脚仍止不住阵阵发凉。
徐氏自知闯了祸,这会儿倒消停下来了。
后来卫卿问起她娘所葬之处,老夫人没法再瞒她,跟她说了城外荒山坟地的所在。
好歹缪岚曾经,也是京中的名门贵女,也是卫卿的亲生母亲。
现在卫卿回来了,即便缪岚不再是卫家的媳妇儿,她要去祭拜自己的生母,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人若是拦她了,倒显得心中有鬼。
漪兰去帮卫卿准备了祭拜用的东西,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五年了,自从缪岚死后,卫家没有任何人去祭拜过。而以前缪岚身边伺候的人,在缪岚出事之前,就已经事先被卫辞书给发卖了。
老夫人找了个晓路的家仆,驾着马车载着卫卿去城外的荒山。
一个人的心究竟有多凉薄,才能在bī死了自己的发妻之后,连陵地都不给,而是远葬在四十里开外的荒山。
是害怕她娘会寻着路回来找他么?
马车悠悠驶出城外,有一截官道很不好走,摇摇晃晃颠簸得厉害,路面中间还有一个大坑,家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勘勘把马车绕着坑面顺利驶过。
卫卿坐在简陋的马车里,左摇右晃,手里摩挲着huáng色的纸钱,若无其事。
到了荒山脚下,卫卿下了马车,带着祭祀用品徒步上山。
当年她娘死后,还在守灵期,她便被遣送到了乡下。她甚至来不及送她娘最后一程。
她原以为,多年不见亡母,虽不得善终,起码得以好好安葬,起码会有一个屋檐安放她的灵位。
她等,等到卫家开祠的这一天,进去给她娘上香,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她娘葬于荒山乱坟的结果。
卫卿从来不喜怒形于色,而此时此刻,她面色yīn沉,双眸彻寒,恍若三九雪天里,雷云滚滚而过。
这里的杂草有齐腰高,淹没了上山的路。
家仆害怕这么深的杂草下有什么蛇虫鼠蚁,因而畏畏缩缩地跟在卫卿后面,反倒是卫卿在前开路。
到了山上,抬眼望去,见满山的杂草下,依稀可见一个个堆隆起来的小土包。
土包前没有竖碑牌,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这荒山野坟,与乱葬岗有何异!
她娘缪岚,是缪家嫡女!是你千祷万求才娶回来的发妻,卫辞书,你竟敢把她丢在这荒山野岭!
她不知道那股由心里升腾起来的愤怒,是源于自己,还是源于从前的卫卿。她只知道,这是一种身心本能。
卫卿回头盯着家仆,家仆被她眼神慑得往后退了退。
卫卿声音微沉,道:“我娘葬于哪处坟?”
家仆望着满目的荒山乱坟,一时也辨不清。
他正想伸手随便指一处,好让卫卿拜拜就完事儿,不想刚伸出手指头,卫卿便歪头活动着颈子,发出骨骼声响,在顺来的风里听得十分清晰。
卫卿幽幽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的眼神冷凉得像毒蛇一般,家仆咽了咽口水,应是将那股随便敷衍咽了下去,开始认真回想。
当初葬缪岚时,是他带路到这山上来的。
这些坟头随着年月都已经长满了杂草,其中有几个坟头上杂草有除过,也有祭拜的痕迹。想来这个地方葬的也有像缪岚一样有名有姓的人,世间还有人挂记。
家仆找了一阵,站在一处坟头前烦躁地挠挠头,道:“我记得是这里啊……”
而那坟上的杂草显然被除过,新长出来的青草不过一两寸高。坟前还有烧过的香烛纸钱的痕迹。
卫卿在坟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地上供奉的果品已经差不多腐烂,可隐约辨认得出,是一些橘子。
卫卿还记得,她娘生前最爱吃橘子。
橘子不知道是何人供奉的,卫卿抬起头看着满目青草翠翠的坟头时,鼻子酸红。
卫卿却是笑道:“娘,橘子过季了,这次没有。”
卫卿点燃了香烛,不紧不慢地将纸钱全部烧了。
从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卫卿。她无法阻止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她只能做到,往后的卫卿,绝不受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