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只觉得身子一热，还以为是食髓知味的反应，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面上还是一副冷淡样子，等到宋宁把奏折送来，他红着耳根坐到桌案旁，就是不去看妲己。

赵栩的字很端正，偶尔有一点外露的笔锋，也会被他很快纠正过来，就像他这个人，先帝早逝，拖着一个性情天真的母后，一个整日不干正事的弟弟，面对一个皇朝的大摊子，他也实在锋芒毕露不起来。

妲己虽然并不是很困，还是小睡了一会儿，等她醒了，寝殿里侍候的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退了出去，赵栩仍旧端端正正地坐着，偶尔发出一点细小的响动，或是文镇微挪，或是笔端磕砚。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赵栩没有抬头，又批了一封奏折，发觉砚台里的墨汁都被写完了，他本想叫宋宁进来，但妲己在穿衣，他就停下了笔，自己试着研墨。

过了一会儿，赵栩正想叫人，一只玉白的手就接过了雕刻精美的御墨和龙头砚，撇去砚台里稀稀拉拉的墨汁，倒了一点清水研磨了起来，他看了妲己一眼，发觉她研墨的手法不错，也就没再叫人，平心而论，他还有点喜欢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感觉。

墨汁研磨好，妲己又给赵栩重泡了一杯茶，茶水香气氤氲开来，驱散了银丝炭淡淡的烟火气，赵栩别开视线，哼道：“敢在朕面前睡得这么舒坦的，除了母后也只有你，要是换成宏文，朕一巴掌早上去了。”

明明是想表达一下宠爱，用那副冷冰冰的嗓音说出来，却像是句讽刺的话，赵栩自己都没有发觉，饱蘸浓墨，随手批了个阅字，把手里的奏折放到一边。

妲己也没去看奏折上的内容，只是立在他身边伺候，赵栩摸了摸鼻子，说道：“紧要的刚才已经批了，剩下的这边两叠，基本上都是一些地方上的折子，多是一些杀人案，判了处斩之后，上报给朕知道，不必多做批复。”

这话说出来他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他只是不想让她误会，他是个不勤政的皇帝罢了。

妲己看了赵栩一眼，眼神有一点诡异，V384却是直接笑出了声：【你看他，他鼻子上……哈哈哈哈哈哈！】

等妲己穿衣的时候，赵栩试着研了一会儿墨，可他是自小被太监伺候笔墨惯了的，折腾好一会儿也没研出浓稠正好的墨汁，反而沾了一手半干的墨，他手上有汗，摸鼻子的时候，干墨蹭上去，就蹭了一道墨印。

被妲己看着，赵栩有些不自在，但心里又有一点高兴，他佯装不在意地摸了摸鼻子，这下更好，原本一道的墨印成了交叉，落在那张冷峻的脸庞上，怎么看怎么喜感。

妲己抿着唇，露出一点笑意来，赵栩看得有点呆了，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掩饰着什么似的说道：“朕是不是第一次看你笑了？”

“主子喜欢，妾以后多笑给主子看……”妲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软意，赵栩心里就像是被一阵细细的风拂过一样，他更不自在了，抹了把脸，左脸上顿时多了三道墨痕，要比鼻子上的浅一点，有点像猫胡子。

妲己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好看，半掩盖了唇角，眉眼弯弯的，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矜持，偏又带着几分少女顽皮。

赵栩的心不知为何就软了下来，第一次有一种眼前的人还是一个孩子的怜爱之意，他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还没有经历父皇离世的前半年，出去办差会偷懒，听课会装病，别的什么算计，是真没有的。

心软了，话也就软了，赵栩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脸庞，缓声说道：“多笑笑，宫里也不是多可怕的地方，朕也不追究你父亲的渎职之罪，等开春，朕就……”

他话没说完，忽然发觉少女凝白的脸庞上被自己按出的墨印，好半晌，他反应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脸，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是在笑朕！”

妲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赵栩有点恼了，顶着半边被擦糊的墨痕，抬手在砚台里蘸了半张手掌，去糊妲己的脸，糊完他自己都愣了。

少女笑眼弯弯，被糊了也不生气，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妾知错了，妾真的知错了……噗，就是忍不住……”

赵栩自小就是个老成的性子，连逃课都是一副极为正经的样子，这是第一次在人前出丑，也是第一次孩子似地报复，更是第一次……被人抱着胳膊撒娇。

就是宏文，也从没有这样过，他似乎天生就和亲昵这两个字无缘，曾经前脚刚出了安和宫内殿，还未走远，就听见母后和亲近的嬷嬷抱怨，说他训人的样子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