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811)
至于野心。东晋降不住,他却未必不能用。说不定是个可以辅佐荣儿的将才。
除了这娃娃,谢家的谢尚和未出生的谢安,还有不知道会不会被蝴蝶翅膀扇掉的王猛。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也不过如此了吧。只要这些人顺利成长,荣儿乃至昱儿身边,就不会缺名臣良将。
只是这些人,尚且年幼。还有一个,也要留给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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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式乾殿,比白天更加阴冷空旷。倚在御榻上,梁峰突然开口道:“想要天下安定,恐怕还要十年光景。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时……”
“主公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何出此言?”奕延猛地翻身,紧紧抓住了梁峰的手。
梁峰勾了勾指尖,捏住了对方掌心:“只是突然想到。我长你六岁,总归会先走一步。”
他如今已经年近四旬,就算保养的再妥当,眼角也有了纹路,体力和精力更是逐年下降。而面前那人,下颔光洁,肩背紧实,除了身上沉稳气度外,无一处衰老迹象,仍就年轻昂扬。这差异,恐怕会随着年龄增长一日大过一日。就算寿终正寝,他也未必能活过眼前这人。
“主公如若宾天,我必殉而葬之!”奕延死死握住了梁峰的手,厉声道。
“荒唐!”梁峰坐起了身,也板起了面孔,“生命可贵,怎能因旁人丢弃?就算我是昏君,也不可能让心腹大将殉葬!”
“没了主公,我如何独活?”奕延呼吸都粗重了。这些年忙于国事,主公的身体大不如昔。看他消瘦疲惫,奕延如何能不心焦?这念头,其实在心底绕了不知多少次。就连前两年皇陵开始兴建,他都不敢多瞧。
看着那人执拗表情,梁峰轻叹一声:“这江山,是我毕生所系。若真先去一步,我要你替我守住它,帮荣儿坐稳大位。”
王位的传承,对于一个王朝至关重要。因而顾命重臣的选择,关乎大局。他要一个人帮梁荣镇住军中,让兵力归属,人心所向。这人,只能是奕延。也必须是奕延。
“主公必能长命百岁,何必现在就想这些?”奕延喉中发哽,“不是还要十年才能平定吗?主公自可以辟些园子,建个行宫。每日少批些奏折,游猎泛舟,听歌赏舞。朝中还有众臣,前线还有将士,总能帮主公分忧……”
梁峰哭笑不得:“你这是进谗言啊。可不是忠臣之举。”
“那我就不当忠臣!只要主公身体康健……”
奕延还想说什么,梁峰已经大袖一展,把他揽在了怀中:“莫慌,我这不还好着呢。只是若有那一日,我想在墓中等你。等你告诉我江山稳固,盛世伊始。这是你我二人打下的,也该由你我二人守护……”
怀中那身躯,亦如往日,柔软中透着坚韧,如松如竹,似乎永远不能屈折。奕延不想承诺,不想应允,不想撒手放他离去。但若真有那日,他也不会让主公失望。
胸中隐隐作痛,奕延闭上双眼,靠在对方肩头。两人如鸟儿一般,交颈相依。
第374章 安邦(5)
“这便是凉州白叠?”看着敬献御前的盆栽,梁峰的眼睛亮了起来。
只见面前的雕着精美纹路的花盆中, 种着一株古怪植物。杆直叶阔, 上面顶着几坨毛茸茸, 白乎乎的果子,修剪的颇为可爱。
“回陛下, 正是此物。可惜此时不当季,只能赏果。待到明年夏日,白叠就能开出花来, 初时洁白, 后为深红, 煞是好看。”那凉州使者立刻禀道。
“赏花?”梁峰眉毛一挑,摘掉了一朵白色果子, 捏在手中揉了揉。软软绵绵, 但是籽也不少, 有些硌手。不过就算如此, 这也是棉花啊!
今年开春以后,攻打秦州的战事就拉开了帷幕。这次是要彻底扫平匈奴余孽, 打得自然不会太轻松。不过水陆齐头并进, 运粮运兵都省力许多, 在关中进一步稳固的情况下, 前线推进也异常顺畅。只是半年攻城略地, 匈奴就被压在了陇西。投降或是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雍秦两州改属,也刺激到了隔壁的凉州。
在梁峰登基时, 凉州刺史还是张轨。此人乃西汉常山景王子孙,家中也是雍州望族。年轻时名气极大,才学过人,授命出任凉州。在他治下,凉州只用数年就盗匪一空,百姓乐居。张轨的威名也传遍了河西。也正因此,历年战乱,雍、亲百姓都逃往凉州避祸,更是让这西域一隅繁盛起来。
此人对晋朝也极为忠心,八王之乱时不但进献未断,还数次派兵勤王,解危救难。因而当梁峰自立后,凉州也未遵奉大赵,而是尊了江东的司马睿。
不过前两年张轨病逝,事情就有了转变。先是北地渐渐平定,均田令发布,各地流民开始向赵国迁徙。凉州没了可用的人力,反要受匈奴和鲜卑人的威逼。其次则是人心不稳,境内仅存的司马郡王也起兵造反,险些夺了张氏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