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733)
“动手!”
大喝声在耳边炸响。吴豫吃了一惊,谁这么莽撞?才刚刚到城门口,天色也未彻底暗下去,怎能冒然动手?!
然而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飞矢已至。他身边的同伴惨叫一声,捂着大腿跌倒在地。吴豫这才发现,喊动手的,不是他手下弟兄,而是旁边那些一直畏畏缩缩的“流民”。几辆推车已经把他们圈在了正中,旁边窄道中更是冲出了兵士,每个人都手持弓弩长棍!
中计了!他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个念头同时窜上,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吴豫大吼一声,想要率众突围,但是身边的敌人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几乎只是瞬息,所有人都身中箭矢,棍棒加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三十二人一个不落,被按翻在地。吴豫气得满面涨红,破口大骂,谁料旁边长棍一扫,打歪了他的嘴巴。
“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传信?”一个其貌不扬,一副流民打扮的男子走到了吴豫面前。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贱胚!老子岂会出卖将军?!”满嘴是血,吴豫犹是怒喝,没有分毫退缩的意思。横竖也是死了,他怎么可能害他家大将军中计?
“哦?”那人微微一笑,“不妨事。慢慢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就好。”
看着对方有些阴冷的笑容,吴豫背上寒毛耸立,想要说什么。然而一团卷起的破布已经塞到了嘴里。一群人双手反剪,如同死猪、沙袋一样,被拖了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石勒面上的郁色也越发浓重。
邺城之强,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数万人拼死攻城,却连一个登上城头的都没有。一天下来,光是别说民夫,光兵士死伤就超过三千。若是无法趁乱破城,都不需要并州兵出马了,打上十天,他的大军就要不攻自破。
也不知吴豫他们寻到了机会没有。最多三日,若是再不开城,还是转到附近邬堡,捡些便宜算了。
虽然这么想,但是石勒并未下令停止攻城。手下兵多,他自然可以日夜轮战,耗尽守军精力。同时这也能分散敌人的注意,给吴豫创造机会。只要吴豫得手,也不枉这些人拼死攻城了。
今夜会开城吗?
弯弯的月亮,被乌云掩住,夜色越来越浓,血腥味和尸体燃烧的焦臭,从远处传来。站在原地,石勒目不转睛,看着远方沉黯夜色。会有斥候回来吗?
突然,一骑飞驰,向着帅帐高喊:“大将军,西门开了!”
好!石勒双拳一紧,大声道:“张越,领三千轻骑,于我夺城!”
张越是石勒同族,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毫不迟疑,三千轻骑冲出了营帐,朝西门飞驰而去。石勒则跨上马背,大声道:“整军,列阵速进!”
大破城门,全军突入。几千人怎么可能挡住他的千军万马?这一仗,胜负已分!
骑在马上,张越浑身紧绷,双目圆睁。前方,黑洞洞的城门无遮无拦,就像被剥光了衣衫的妇人。城头之上,一堆火窜起了丈余,焰烽炽烈,如同招展旌旗。
能胜!他们能夺下邺城!
耳畔是轰轰蹄声,身边是夜色缭绕,张越只觉自己同身下坐骑长在了一处,驾风而驰!近了!更近了!他们来不及关城门了!
胸腔中的热血,如同烧起来一般。然而还没等张越纵声呼喝,黑洞洞的城门中,传来吱吱呀呀,古怪沉闷的回响。
那是什么?!张越的瞳孔猛地缩紧。只见前方的城门中,一个庞然大物显露身形。那东西,有些像冲车,然而最前方不是一根巨木,而是并排七八根长长的木桩,每根都削尖了前端,套着黑黝黝的铁质刺头,宛如一根根放大数倍的长槍。而这排像是冲车,又似拒马的东西,装在大车之上,车轮吱呀,飞速向前。
这是要拦住他们!难道有诈?!
“放箭!放箭!”张越大声吼道。
身边都是石勒手下精兵,哪用吩咐,早就搭弓引弦。然而对面古怪的冲车后,十几张巨盾挡在人前,把推车的敌人遮了个严实,哪里能够射中?
打不中,绕不开,就像撞在了堤岸上的水花,最前方的骑兵控不住马,狠狠撞在了木桩之上。马力何其强劲,可也撞不破那坚实防御,让人心悸的惨嘶声回荡在夜幕之中。
眼看城门被鱼贯而出的四五辆冲车围了个严实,张越又怎会不知自己中计。要撤!必须尽快赶回去,给大将军报信!不能陷在这里!
张越的骑术高超,指挥更是精妙,只是须臾,就让乱了阵型的骑队再次聚拢,拉开了距离。眼看就能全军回撤,然而这时,面前的大车缓缓向两边散开,更加沉闷,且让人胆寒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