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719)
涨得满面通红,那寒门子弟随两位高门子弟一起出列,叩谢郡公擢拔之恩。
梁峰的话,却还未说完:“除却三甲,前十之选,也可到分派州郡,领个职衔。诸君乃是制科选出的良才,当尽忠朝廷,不误毕生所学。”
这下,出列的人更多了。下放州郡,绝不会只给个小吏的位置。这是一科前十,尽数可以为官啊!
会来参加制科的高门子弟,可不在乎什么清流浊流。就算九品定评,他们也未必会擢为上品。最好也不过是在州郡当个地方官。而梁郡公一言,就给他们了能够企及的最好去处。这恐怕是现今朝廷都无法做到的。别说并州,就算去到司州、冀州,也远胜枯守建邺,或是任官乱世,颠沛流离!
看着诸人神色各异,惊喜交加的面孔。梁峰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等到此宴结束,制科还是单纯的选吏之法吗?恐怕谁也不会这么认为了。但是这么多士族趋从,给他们官职,而非贬谪为吏,又是谁也挑不出毛病的事情。这个口子一开,再想止住,就不那么容易了。
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交汇,才能让他提前一步达成目的。
而这个小小的转变,就是扬州的朝廷,也无法制止。只要北地三州还是他说了算,这制科,便会长长久久延续下去。直到更大的地盘,更多的人才,尽收囊中!
也许,可以考虑开武举了。
坐在高位,梁峰带着不变的笑容,看阶下群臣饮酒赋诗,尽展才华,以期博得他的青睐。这群人,又何尝不是千金换来的马骨呢?
当晚,鹿鸣宴上寥寥数语,传遍了晋阳。世家震动。
人人都知制科乃权益之举。但是谁也没料到,梁公竟然能用此等办法让制科跃进一步,与九品制分庭抗衡。这样有失身份的考试,是参加还是不参?若是参加,士族颜面何在?若是不参?难不成就任由寒门夺去应当属于他们的职官?
而入闱的二十个世家子,成了压倒平衡的绝大砝码。明经的前十席,世家占了八个!就算是用这样粗鄙的考取法,士族的积累也远胜于寒门。并州未曾取消举荐制和九品制。崇文三院,也仍旧是士族的天下。既然如此,何不在制科的浊位中,再占一席呢?
人心皆因利益二字,生出变化。而这小小宴席,也牵动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不过就算如此,仍旧有人如闲云野鹤,不理俗务。
西山石窟,匠人们仍在不眠不休的开凿着岩壁。叮叮当当的响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站在那足有两丈多高,眉目舒展的佛像前。卫协凭栏眺望,身形如山岩一般,纹风不动。他已经在西山看了足足半月了,但是每日,都觉得有新思闪现。
江东同样有佛寺,有雕像。但是何曾有这种规模的石窟?一洞一佛,一窟一景,如须弥芥子,构成了宏伟佛国。每一佛,都有不同面貌;每一画,都诉佛家真言。
这可不是区区寺院,单薄壁画能够展现的。若是这庞大石窟落成之时,又该有多少人顶礼膜拜呢?
比起规模,更让卫协在意的,是佛像的雕刻技法。这些匠人,大多来自西域诸国,故而石塑的纹饰、仪态,都与中土有所差异。但是有一点,却让卫协极为不解。明明多大佛像都是一副胡相,为何这主殿的药师琉璃光如来,会是这等柔美俊秀的面孔呢?
“难不成,这佛像真是依梁公容貌所刻?”卫协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次,身后没有应和之声。相反,荀朂快步走上前来:“卫师,梁公来了!”
什么?卫协一惊。他来到晋阳也有些日子了,但是梁郡公始终忙于制科,未曾见他。卫协倒也不急,一心一意想要看遍西山的石窟。没想对方未曾召见,反倒亲自登门。饶是卫协不怎么在乎人情世故,也紧张了起来。
赶忙拍了拍身上灰尘,卫协道:“梁公怎么来了?带了随扈吗?”
“没有。看情形,似是来西山礼佛。”荀朂低声道。
听了这话,卫协多少放下心来,跟着弟子向外走去。因为石窟还未完工,配套的殿宇、佛坛也未完成,外面无遮无拦,一眼就能清对面情形。
只见阶下,站着一队人马。人数不多,远远不足郡公出行,应有的随扈人数。但是亲随相伴,伞扇掩映,人数亦是不少。然而这么多条人影,卫协的目光,还是被站在中间的两道身影牢牢钉住。
他看的,是两人。
一者俊美,一者英武。
卫协是见过美人的。他最擅长的,就是绘人像。三吴不知多少世家,想求他作画。更勿论卫家嫡枝的卫玠,更是名满天下,有玉人之称。然而今日所见之人,不同于卫玠。并非长相真有高下,而是气质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