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454)
然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心跳竟然快了几分。“战或逃”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天性,梁峰从未选过“逃跑”。
神思只是一晃,梁峰立刻稳住了自己。那攥紧的拳头,捏得愈发紧了:“到底是什么让你执迷不悟?因为这张脸?若是我为你找个更俊美的男子呢?”
奕延的表情像是抽了一下,不知是苦还是痛。他的唇,也抖了两下,方才发出声音:“不会有人,似主公这么对我了。”
是啊,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把他视作真正的人,而非粗鄙丑怪的胡虏。从第一眼相见时,那人的态度就从未改过。不因他的皮相,不因他的身份。如此,珍而重之。
奕延不知自己是何时喜欢上面前之人,也许那四目相接的一瞬,就注定了一生沉沦。
梁峰哑住了。劝一个深爱的人不爱,甚至比劝一个想死的人不死还难。因为爱,终归是世上最易让人痴迷的东西,可令人生,亦可令人死。
奕延却没有就此乘胜追击,而是再次深深跪伏在地:“主公勿忧。末将,自有分寸。”
什么分寸?看着那只会为自己折下的脊背,梁峰心中甚至都生出了几分同情。这对奕延而说,真的不算公平。可是身为局中人,他又能怎么做呢?
见面前人久久不答,奕延也未再多言。缓缓站起身,如同来时一般,退了出去。
当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时,梁峰才呼出了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他是见过同性之爱的,甚至自家发小就有一个爱的死去活来的伴侣。他们亦如世间恋人一般,爱的真挚隽永,十数年未曾分离。这样的爱,梁峰并不歧视。只是这些深情——无关性别——从不在梁峰的人生规划之中。
他可能有羡慕,可能有感叹,却不愿真正触碰。只因他清楚,自己不是那种可以付诸真心的人。
直到今日。
微微的颤抖,再次冒了出来,就像瘾症爆发的前夕。梁峰用力按住了膝头,也压住了那来自体内深处的东西。已经闹成这幅模样,就不需要其他来添乱了。既然奕延都说能克制,那便按照另一种方法来吧。任何时候,时间都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解药。
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来缓和这一切,就足够了。
略显疲惫的,梁峰缓缓合上了双目。
第199章 行难
“永明已经占下冯翊了?好!不愧是吾家千里驹!”听到最新战报, 刘渊不由喜形于色, 高声赞道。
这些天, 他时时关注着西面战事。几日前得知刘曜一举攻陷长安,二话不说便增兵两万,想要彻底占据长安。谁料援兵还未到, 刘曜就弃城而去。听到这消息,可把刘渊气坏了,谁料肚里的邪火还没发出来,又传来了刘曜攻占冯翊郡的消息。
长安距离平阳郡终归是远些,但是冯翊郡就不同了。非但直接与平阳接壤, 又能对河东成包抄之势。加之潼关一下, 进逼弘农也有了门路。如此一来, 司州半壁都要归于汉国,倒是比打下孤零零的长安, 要划算许多。
这下积攒的怒气立刻消弭干净, 刘渊哪能不抚掌大笑。看来丢了长安, 也不能怪在刘曜身上, 反倒是此子果决,让汉国胜上一筹。
“恭喜王上再下一城!”尚书令刘欢乐拱手贺道,“而且此次攻长安,乃是趁日食之便。看来当初上党之事,颇有蹊跷!”
这也是此次长安大捷的重要收获之一。刘曜称他命晋国太史令署职官,推算出了日食的时间,故而才能一鼓攻克长安那样的坚城。那反过来说,当初上党在正旦突然发兵,攻下阳邑,是不是也是算出日食,刻意而为呢?
若是果真如此,那病秧子的胆量可就太大了!
一旁大将军呼延亮冷哼一声:“听闻梁丰升任并州刺史了?难怪会发兵攻占祁县。等他入主晋阳之后,并州局面,怕是难捱了。王上,不如趁早发兵,再攻上党!”
听重臣这般建议,刘渊眉头微皱:“日食一时,姑且算是梁子熙使诈,但是落雷总是有的。若是冒然兴兵,将士们说不定会生出怯战之心。”
“此事定然也是花招!”呼延亮厉声道,“那梁子熙伪称佛子,说不定收了什么能施法的奇人异士。不如在军中准备些污血秽物,等到临战之时抛在阵前,定能破其异象!”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阶下众臣纷纷称是。刘渊却没一口应下,而是道:“也不急于一时。并州大战数载,又有离石蝗荒,就算打下也无甚好处。但是河东不同。如今要务,还是先占河东!”
河东郡可是真正的丰饶之地。不说那些良田沃土,只是河东诸世家,就是大大一块肥肉。闻喜裴氏、毋丘氏,安邑卫氏,哪个不是一顶一的豪门?汉国与他们可没什么交情,若是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条。侵占这些阀阅的田产家财,该有多少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