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505)
回头远眺,白雪仿如倾天而泄的碎玉,遮盖了夜归人的足迹,遮盖了炊烟,遮盖了灯火,遮盖了这座都城中所有的悲欢离合,这座静阑,温柔的城市,终于熄去最后一盏灯,进入了憨沉的梦乡。
灞桥畔的垂柳唯剩枯枝,每一枝上都挂着晶莹透亮的冰棱,一颗棵仿如水晶雕裹而成的树下,尹玉钊背着沉甸甸的行囊,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母亲的骨灰,他将重返儿时的故乡,也将成为一个牧人。
不过于季明德来说,这一夜才不过刚开始而已。
临近二更,仿如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的宝如终于从季明德身下逃了出来,哀求道:“明德,好啦,咱们是不是该歇啦?一会儿吵醒了修齐,你替他换尿布。”
季明德仰面笑了片刻,暗融融的屋子里一弯臂膀,又将宝如拉入怀中,也不说话,顺着她已经叫他吃肿的唇便吻了下去。
他便是这点不好,一开始哄她尝味儿的时候,极尽温柔,等她尝到味儿了,那掩不住的狼尾巴便往外露,前一番已是折腾的宝如生不如死,这又来了。以他的想法,反正她是寻着味儿了,这回才该轮到他了呢。
“好歹,好歹今夜咱歇歇。”宝如绞尽脑汁,灵机一动撒了个谎:“我怀着咱的棠棠呢,为着这个,咱今夜歇了,成不成?”
季明德果真停了。
也是怀着无比的期望,宝如悄声道:“怀修齐的时候,我在两仪门上望着在城楼下的你,我就想,我一定要生个像你这般勇猛的儿子,所以我才会生个儿子。可如今不同了,我想,我得把那个叫棠棠的姑娘生出来,否则,我的男人会哭的比我儿子还惨,所以,下一个孩子会是季棠的。”
默了片刻,季明德翻身又爬了上来:“一回终归不保险,那就顺势再多来一回?”
命运的神奇便在于此。次年的仲秋之时,皇后于宫中延嘉殿足月临盆,产下一胎。产程极短,皇后甚至未觉得痛孩子便出生了。
皇帝焦然等于殿外,闻啼而入,便见产婆怀中抱着个小婴儿,饱满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哭着哭着,睁开了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带着初入人世的懵懂与困惑,也许看到了面前的父亲,也许没看到,旋即闭上,乍着双手开始了新一轮的啼哭。
产婆道:“恭喜皇上,是个小公主呢。”
季明德整张脸都在抽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叫季棠,确实是朕的公主。”
虽说来的晚,但总算她还是来了。
第255章 番外1
眼看就是中元节了从宝芝堂的二楼往下看生意最好的当属段其鸣家的寿衣铺子。门外香裱烛火一攒攒剪成串的金元宝银元宝前挤满了人。
赵宝如就站在人群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只差写着个贼字。眼盯着一只银元宝掉到了地上飞速的捡起来几根细指头飞快的照着那元宝的样子裁着花子待记好了,又双手将元宝捧给了伙计。
她没钱买元宝,大概想学着花样自己剪几个烧给已经去世的父母亲人。
“查明白了。再没别人,就是季白自己干的。”二楼帐房里,说话的是方升平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杀明义的就是他。”
季明德立在窗前,定定望着下面的寿衣铺子出神忽而转过头来侧扭着的喉节上下急速喘动:“他放干了明义的血居然还敢腆着老脸说让我娶胡兰茵是季明义的安排。”
方升平耷拉着的眉头忽而一挑:“先娶过来再说吧咱们土匪这阵子叫官府追的紧,娶了胡兰茵你半只脚就算踏上了官途,秦州府有什么绞匪的动向也能随时听闻不是。”
街道上两个官差敲锣打鼓高声在问行人:“赵放府第何处?长安有官讯至,要报到他府上。”
秦州人好热闹,有人凑上前笑问:“官差,可是咱们相爷府有好事儿啦?”
“天大的好事儿,他家孙姑娘赵宝如叫荣亲王府退了婚,从此之后,赵宝如姑娘和李少源的婚约解除,可以自择婚嫁,两厢欢喜。”
一众人拍手跺脚:“这可真是造孽哟,从此之后,只怕赵放是真爬不起来了。”
官差冷笑:“我的好大爷,赵放早叫一把大火烧没在岭南啦,您这唱的还是那一年的大戏?”
官差敲锣打鼓,顺着街道去找赵放府第了,寿衣铺前,众人跺脚的跺脚,叹息的叹息,不用说,一致认为,从此之后,赵宝松两兄妹,算是真完了。
季明德将五百两银子拢入一只褡裢,转身要下楼,二房的老娘杨氏寻来了,将他堵在楼梯上,气哼哼问道:“明日就要拜堂,你给咱二房找到媳妇了不曾?”
“正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