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22)

作者:浣若君

那伽蓝本是他伯父季白给大太监王定疆办的,如今季白还不知在那里抓瞎找东西,却不知那价值万金的伽蓝香,如今与自己家就隔着两条街。

宝如脖颈上被粗绳勒出的那圈勒痕终于消了,她穿件交衽的短袄,纯月白的底子,颇宽,衬着腰深空空荡荡,瘦的叫人可怜。

季明德记得这件袄子,当是去年他找裁缝给杨氏做的,想必杨氏舍不得穿,送给宝如了。

季明德穿过街道,对着宝如先笑了笑,问道:“我走之后,可有什么事发生,你过的还好?”

宝如不知道寻常人家的丈夫们离家出远门,回来之后妇人们都是怎么答话的。她与他实在不算亲密,而且季明德有时候狠,有时候怪,又有时候温柔,总之那一样皆叫她胆寒,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将那揣银锭的包袱转而藏到了身后:“我过的很好,你是那一天回来的?”

她暗猜他只怕早回来了,因这个月理当住在隔壁,怕老娘絮叨,索性不告诉她和杨氏,若不是她碰到,只怕他还会瞒下去。

季明德道:“我今天刚从成纪回来,还未进家门,恰好就撞见你。”

宝如半信半疑,也笑了笑,与季明德并肩走着。便听季明德问道:“你好好儿的进寿衣店,可是你哥哥身体不好了,你要替他裁寿衣?”

赵宝松这一个月身体大好,都能拄着棍子满院转了,宝如听季明德这声咒,气的险些忍不住要怒,却又生生忍住,也不解释自己为何而去,闷闷在他身边走着。

她走的极快,季明德腿那样长,走的袍帘翻飞才能跟得上。

先到自家门外,宝如掐算日子,今夜他还该到隔壁去,遂一笑道:“你还是别进去了,娘今儿心情不好,见了你必要排喧,不如直接到隔壁,热饭也是现成的,兰茵姐姐也等着你呢。”

胡兰茵前几日又是叫恶心又是叫头晕,想必怀了身孕,宝如不敢叫杨氏知道,但直觉季明德知道了应该会很欢喜,遂也催他快快的去。

季明德忽而仰头,盯着自家院子看了许久,再快步从旁边的巷子穿进去,睁大两只眼睛茫然的盯着曾经西屋的残垣,不可置信,指着问道:“咱们的屋子了?”

宝如低头一笑:“拆了!”

第12章 旧物

季明德眉宇间渐渐浮起股青气:“谁拆的?”

宝如心说这是个糊涂帐。她不好说是胡兰茵指着人拆的,含混说道:“不过是想换间新屋子,就拆了,你快去隔壁呗,我闻着娘做的饭熟了,该去吃饭了。”

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怀里一直捂着宝一样,闷头闷脑就要进家门。

季明德隔墙轻嗅,老娘应当做了凉拌马齿苋,蒜泥白肉,再配着两碗酸酸凉凉的面条,如此热天中,最是开胃可口。

他站在门外莫名一笑,心道老娘向来省而吝啬,尤其在吃食方面,总是省到不能再省,他不回家,是不肯做一丁点肉星子出来的。

如今他不在,她都肯给宝如做点好的吃,可见宝如已经讨了她的欢心,自己这个亲儿子,反而靠外了。

果然,等他进院门的时候,老娘和妻子一人端着一只海碗,桌上几盘凉菜调的鲜香扑鼻,对坐而食,吃的正欢。

见他进来,杨氏先就瞪起眼来:“你不是该在隔壁的么,回来作甚?”

季明德放下包袱,先出门洗了把脸,进来一看,老娘依旧没有给自己盛面的意思。宝如也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默默的吃着。

杨氏仍是冷梆梆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你回来,只下了两碗面,若你要吃,不如我另去替你擀?”

季明德道:“儿子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不必管我。”

他从包袱里抽出本书来,出正房,坐在檐下读着,等杨氏吃完饭出来,宝如去洗碗之后,低声问老娘:“我们的屋子,究竟是谁拆的?”

说起这事儿,杨氏就是一肚子的气。她掰着指头刚要数落,厨房里宝如一声轻唤:“娘,你来帮我找找抹布!”

杨氏进了厨房,见抹布在宝如手里,转身要出门,宝如一把拉住劝道:“娘,少说两句呗,您瞧瞧,咱们两家间的角门都封上了,又何必多起唇舌,叫明德夹在中间难做人了?”

原来,前几日胡兰茵的人撤走之后,杨氏便揣着二十两银子去请山工,欲要自己将那西屋砌起来,谁知来的工人们皆是漫天要价,杨氏的二十两银子竟还砌不起间屋子来。

叫胡兰茵这样摆了一道,杨氏才明白过来,西屋拆了,儿媳妇都跟着自己睡,儿子回来没个住处,可不就得搬到隔壁去?

她一怒之下,便将两家之间开的那道角门用砖给砌上,如今彻底成了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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