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209)
李少源扔书,推了一把,尹玉卿两只柔荑索性环上他的脖子:“不知道。书房外由老二整个儿戒严,谁都不许进去,风闻是突厥人要刺杀咱爹。”
“突厥人?你爹守着国之西大门,突厥人竟还能混到洛阳来?”李少源半笑半讽,略深一双眸子盯着尹玉卿看了许久,忽而伸手,自她鬓侧拈了瓣杏花残瓣下来,淡淡一笑:“我更愿意相信是你爹伏侍太后伏侍的好了,太后腻了我爹,要杀我爹。”
李代瑁和尹继业,一文一武,是大魏皇廷的两只猛虎。白太后稳坐皇宫,隔山观虎斗,相互平衡又相互制约,坐收渔利。三方牵制,谁也离不开谁,但利益相磨擦,一个恨一个到死。
长安百姓嘴狭促,只说尹继业和李代瑁皆是白太后的裙下之臣,李少源当初以为这不过顽话,如今却信的有些真了。
尹玉卿微努着小嘴儿,白了李少源一眼,从桌上抓起他方才写字的毛笔来,臀儿磨磨蹭蹭,在他方才书过的宣纸上乱划着:“我既嫁进荣亲王府,就是荣亲王府的人,我爹想动咱们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能在一个男人半身不遂时嫁他,尹玉卿之痴情,长安少见。
但若她早知道他身上的毒是谁下的,早知道他还有站起来的一天,那真心,就值得怀疑了。
夕霞晚照,帘外画眉清脆,窗下绿萝蜿蜒,眉目如画的少年夫妻,临案而书。
李少源两道青眉压眼,所以常显阴郁,但笑起来却极为好看。他搂上尹玉卿,看她在纸上勾勾划划,自己也提笔蘸墨,随她而书。
宝如隔帘看了片刻,倒是笑弯了眉眼。原本,她还挺担心尹玉卿刻薄的脾气和李少源要成一对怨偶,但显然闺房之中,他们也是如鱼得水两厢欢的。
眼看两个人越离越近,宝如心中一声尖叫,心说只怕下一刻这两人就要进来了,罢,我还是继续回地道里呆着吧。
拂开毯子拉起盖板,宝如又钻进了地道之中。
外面李少源正埋头书着,尹玉卿两瓣红唇忽而贴了过来,俩人腻在一处,李少源柔声道:“母亲说宝如写来的那份信被她带到了洛阳别院,于是我陪你们来了洛阳,现在,把它给我,好不好?”
尹玉卿柔柔笑着,忽而伸舌头做个鬼脸:“母亲是见你不肯来洛阳,故意骗你的,那份信,就在我寝室里放着,你好好陪我在洛阳玩两天,回长安我再给你,好不好?”
李少源望着笑意柔柔的妻子,忽而一笑,篡改书信,意图刺杀他的,应当就是尹继业吧。
也许不止尹继业,还有白太后,怕李代瑁三心二意,要断掉他的子孙后路?
李代瑁两个儿子,少廷自来憨朴,但他不同,他是高宗皇帝的嫡长孙,十八岁进大理寺,禀公执法,兢兢业业,从不曾有一日懈怠。
便在李少陵即位之后,但凡风吹脑热,大臣们就会上折子请求立储,那个储,当然是他。
幼帝未成年,更没有子嗣,连天花都不曾出过,万一中途夭折,江山后继无人,就得从亲王们的子嗣中另择储君,他恰是最合适,朝臣们最看好的那个。
若果真如此,那李代瑁就是放任自己的儿子被白太后所伤,却不闻不问。那李少陵,也许就真的是李代瑁的种,也是他的弟弟。
骻虫之毒解起来其实很简单,也许这些权臣们,只是想让他瘫上几年,等李少陵身体康健,出过天花,朝臣息了立他为储的心,就会让他站起来。
这也恰是当初方勋在他受伤之后,撇下长安生意,远走秦州的原因吧。
李代瑁明知方勋就在秦州,却千方百计阻拦,不肯叫他远赴秦州看病,也是怕他的腿会好起来,朝臣复了立储的心。他放任,并默许过白太后和尹继业的行动吧。
李少源闭了闭眼,一点点将尹玉卿推开:“我腿不舒服,不想起来走动。你去书房外打听一下,看爹哪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会儿来告诉我。”
尹玉卿嫣然一笑,起身施施然而去。
李少源待她一走,仰头长嘘,大声叫道:“灵光,进来。”
灵光立刻溜了进来:“少爷,何事?”
“备马,咱们即刻出发,去白马寺游一趟。”他声音份外的大,侧眸觑着内室,挥手示意灵光出去,接着两手用力,重重合上两扇门。
默了许久,日影一点点西斜,光凭声音来断,已然人去屋空。
李少源尽量放轻步子,悄悄回到卧室,屈腰,床下品蓝色的羊绒毯翻起一角,下面木质的盖板完全契合,但显然被人翻起过。
床下这条暗道,知道的人并不多。而隔壁住着的,是季明德的另一房妻室,李少源非常好奇究竟是谁会发现这条秘道。只是个好奇的下人,还是季明德,若是他,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