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190)
宝如连连点头:“好的不能再好,他待我,当真是天下没有的好。”
除了她之外,所有身边的人,想踢就踢,想打就打,宝如整日胆颤心惊,怕季明德随时翻脸,也要揍自己一回。但当着旧情郎的面,当然不能说出这种担忧来。
李少源一字一顿道:“他是个土匪,这你应当是知道的。他还拿土蕃王子的性命,玩弄两国关系,逼的大魏朝廷焦头烂额。而我究竟不知道,他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经过今天这一场撕杀,宝如觉得很快全长安城的人都要知道季明德的身世了。她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和季明德,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他是嫡出,占尽天下无出其右的风光。
而季明德连庶出都算不上,与朱氏那样的妇人,大约不过一场酒后乱性。
季明义之死,虽是季白下的手,可那杀令是李代瑁下的,若季明德不是有十几年杀场滚打的经验,叫他围杀在此处,那他就等于亲手杀掉两个儿子了。
丈夫还陷在重生包围之中,宝如终究更担忧丈夫,见季明德拎着个蒙面匪徒走了过来,连忙道:“李少卿,我瞧他已经擒住了凶手,你既持大理寺,长安治安也有你的一份,快去审审,看那凶手是何人指派。”
她也很好奇,若李少源审出凶手是自己父亲所指,其目的,只为杀掉自己不愿相认的亲儿子,李少源会怎么样。
李少源还未策马至前,季明德已经拎着人过来了。他一把撕下最后留那活口脸上的黑布,劈腿一脚踏在那人后背上,恰是当初给季白的致命一脚,轻甩着砍刀上滴溜溜往下直流的血珠子:“李少源?大理寺少卿,是与不是?”
李少源下马,眸光淡含不屑:“是!”
季明德表面清修的手指间有淡淡血痕,他轻摔着指间的血珠,掏出方帕子细细揩过,将身上那件沾了血的直裰解了递给宝如,从她手中抽过那件墨绿色的锦袍换上,清清爽爽,仍是方才著花楼前吟诗对酒的从容:“审他!”
李少源脑中有所有长安城地痞流氓无赖们的脸,他绕那黑衣人一圈,见他并非长安城中的无赖,冷冷问道:“哪来的?”
黑衣人高举双手,竟是一口土蕃话,吐了个快:“我是怀良琳夫人的手下,季明德诱我家琳夫人欢好,如今却又弃她,琳夫人羞愤不过,派我等来杀他!”
李少源本是低着头,比之季明德略尖的下颌忽而紧绷,唇角越扬越高:“哦,季明德家中有娇妻貌美如花,你个土蕃妇人,如何能诱得他动心?”
宝如虽看不见李少源的脸,但听他这般带颤的声音,便知他是在笑了。
黑衣人还颇憨厚朴实的嘿嘿一笑:“官家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琳夫人,可是咱花剌同罗族的姑娘,非但貌比国色,更是身怀名器,人间难得……”
李少源怒不及抽刀,一剑鞘便抽了过去,抽在黑衣人的颊上,红血带着白牙破口而出,砸在青砖地上,牙齿叮呤呤的响着。
再抽刀,李少源胡子乱炸,剑锋直指季明德的鬓角:“禽兽!”
宝如同时一声尖喝:“李少源,你要做什么!”
李少源回头,两眼怒圆,熬了半个多月的眼睛里红丝满布:“你竟然嫁给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宝如自马上跳了下来,刚想往前冲,季明德给野狐个眼色:“把你嫂子带走!”
野狐告声得罪,和稻生两个来架她的肩膀。
宝如耳中一直在嗡嗡作响,琳夫人的艳名,她是听过的。她与她生母是同族女子,同罗族的女子大多柔弱,琳夫人却是个另类,她当年嫁到土蕃贵族之家,嫁过去不过三天就死了丈夫,然后带着嫁妆嫁给小叔子,三年之后,全族男子皆死,她便带着整个家族的财产搬到怀良,从此广招天下男子为入幕之宾,过的好不逍遥自在。
怀良与秦州不过三百里路程,纵马两日便是一个来回。若果真季明德是琳夫人的入幕之宾,那就能解释他为何会契而不舍,从王定疆的手里抢她了。
他果真以为她亦是同罗族的姑娘。而相比于已经四十岁的琳夫人来说,她与他至少年纪相当。
拐过弯子,到了云尼庵外,宝如挣开野狐和稻生,柔声道:“我无事,你们快去帮明德,李少源是官,民不与官斗,叫他即刻回来,我在此等他。”
看热闹的人挤了严严实实,将相府和秦王府之间那条死巷整个儿围住,此时京兆府的差役和捕快们也赶来了,正在驱赶人群,警戒现场。
方衡走了过来,停在云尼庵门上,看了宝如半天。
她披帛兜在头上,秦州那等苦寒之地,风沙太大,妇人们常要如此包着头,仿止叫风吹了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