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15)

作者:浣若君

宝如不语,目送季白离去,手中一只青石榴上攥出几个指头印子来,丢进了草从中。

宝芝堂是家开满大魏国内各州的大药房,秦州这一家,与季家隔着两条街。

宝如一路跑的急匆匆,眼看日落西山,满街葱花呛菜油的香气,等她赶到宝芝堂时,药铺里的伙计已经在锁门板了。

她来的太晚,眼看到下门板了,暗猜季明德等不到她,只怕也已经走了。连忙上前道:“这位小哥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在此订了药,命我来取,劳烦你了,开门让我取了药,好不好?”

小伙计摸着脑袋问道:“但不知娘子贵姓,是谁交待的药?”

宝如道:“免贵姓赵,我家相公姓季,叫季明德,是他抓的药。”

小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季解元寄放的虎骨,在在在,夫人您自己进药房,上二楼右手边第三间房,药就在那屋子里放着了,有人一直等着你来取。”

门板只剩下一扇,药房里黑洞洞的,隐隐可见柜台后面上下人的楼梯。

汗津津的小美人儿,唇红齿白,双眸含情,对着小伙计笑了笑,转而一个人进了宝芝堂,顺着那楼梯上二楼,木质走廊,两边皆沿伸出去。她数到右手第三间房,见门半掩着,轻敲了敲,还未张嘴,门应声而开。

里头朝后窗站着个男子,瘦高个儿,一件深青色的直裰,发结竹簪,只瞧背影,宝如一眼便知他是季明德。寻常人不会像他一样,仅凭背影,就能看出种隐忍和韧性来。

他应声而转,显然早知宝如会来,两步迎了过来,问道:“为何来的这样晚?”

宝如道:“天都黑了,赶路要趁早的,你怎么还没走?”

季明德已经拉开椅子,等宝如落坐时,轻推一把椅子,叫她能稳稳的坐着。两人离的很近,宝如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想必是在胡兰茵房里染上的。

桌上一只青花沿的瓷碗,上面盖着一只圆碟。季明德揭了碟子,递过一把调羹给宝如:“吃了它!”

那是一碗凉粉拌皮蛋,凉粉玉白,皮蛋乌青,蛋黄腌出了油,上面洒着油呛葱花,淋了满满的醋,并几丝绿油油的胡菜。回门那天,她在早餐摊前看了眼凉粉,略有些馋,大约他是想解她的馋。

宝如喜吃凉粉,尤其是加了红糖水的。但那东西上火,在京城的时候,往往要求上很多回,嬷嬷才会买一份回来给她吃。

季明德见宝如怔着不肯接调羹,解释道:“皮蛋败火,我瞧你嘴角有些烂,想必是上了火的缘故,快吃了它,好败火。”

宝如终于接过调羹,舀了一调羹粉,舌舔得一舔,无声吞了下去。

她这件藕色褙子实在好看,袖口一圈儿翠绿色的缠丝纹,衬着纤纤一点细腕。那点小细手儿,揉着那一大盆脏衣服时软绵绵无力挣扎的可怜样儿,在季明德脑中挥之不去。

方才她在楼下说我家相公姓季,叫季明德,说的那样顺溜。季明德在楼上听了,笑了许久。

她鼻尖沁着一层子的汗,吃的极慢,偶尔看他一眼,随即快速垂眸,仍去吃那碗粉。

季明德把磨好的虎骨推了过去,嘱咐道:“一日三次,与雪莲酒同服,会有奇效。”

宝如随即抬头。他似乎在暗示她,自己知道季白给她送过雪莲酒。

他的手忽而伸过来,骨结分明,指骨细长,外面看着白净修长是读书人的手,掌心却有一层粗茧。他也有一股匪气,但不似季白那样外露,平时掩藏的很好,就像他的手,外柔而内粗。

宝如盯着那只手,想象它在胡兰茵那身媚肉上游走,旋上胡兰茵的细腰,以及揉捏她胸前那对鼓胀时的情景。忽而躲过他的手,抱起那装着虎骨的坛子道:“你路上小心,我也该回去了!”

季明德也跟着站起来,疾行两步,将宝如堵在墙角,拇指揩过她红了口子的唇角,带着一股冰凉凉的麝香味。

原来他是看她唇角上火烂了口子,想要替她敷药。

宝如知道这个人不会轻薄自己,克已守礼,遂闭上眼晴静待着。

他指腹揩过的时候,她唇角溢出一丝口水,顺着那白色的药膏润上他的手。

季明德盯着她红似花瓣开合的两瓣唇,软嫩嫩一点舌头,在里面轻轻哆嗦。

他盯着看了许久,柔声道:“季白前些日子从扶南采购了一批伽蓝给王定疆,谁知到了京城打开箱子一看,伽蓝变成了普通的沉香,王定疆大怒,季白要赶去京城查办此事,一个月内,他是不会回秦州的。”

伽蓝是沉香中的珍品,有异香,可为饰,亦可入药。若为药,能生男子精气,使人返老还童。但因难得,民间少有,皆是御供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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