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612)
拓拔遵囔囔道:“怪了!难道突然冒出个道士在铸金坊炼丹不成?”
崔宏隐身在人群中,一滴冷汗淌了下来——他崇佛尚儒不假,可自己儿子崔浩却是如东晋名士一般醉心于谈玄求道的!果然拓跋仪冷笑道:“何须在此炼丹,只要有人在炉里丢几颗什么九转金丹即可,行事岂不是更加方便!”
拓跋圭扫了跪地无语的崔浩一眼——据他所知,崔浩嗜好炼丹,他左右近臣中只有他会随时在身边携带丹药,就连他的逍遥丸都是崔浩所献。他颦眉转问宗庆:“方才事发之前,何人曾不告而离,经时未归?”
宗庆眼一转,立即坦白道:“唯有崔议郎突然擅离中院!”
掖庭令也奏禀道:“崔议郎不知何故,在小贺夫人出坊之际离开我等视线,盏茶方回!”
崔浩自此惊出了一身白毛汗来,他以往目下无尘看不起这些卑贱宦者的恶果全体现了出来,一时人人指证,天时地利人和全弃他而去!
拓跋仪道:“汉臣们本就支持立慕容氏为后,崔浩包藏祸心,故意投丹入炉,是为了坏我拓拔鲜卑之根基!陛下只需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携带含有雄黄朱砂的丹药!”
何须搜身,拓跋圭一清二楚,除了逍遥丸,他偶尔困倦疲惫就会吃崔浩进上的紫黄丹、珍黄丸以振奋精气,哪一味不含雄黄?但拓跋仪可恶,又把这事儿与新立慕容氏扯在一块,巴不得推翻前议,再举行一次铸金大典,他岂能如他所愿?当即朗声宣道:“天道多舛,方有此劫,幸亏我拓拔皇族福泽绵长,依然得立中宫,其余诸妃亦多劳苦,朕自有封赏。此事不必再议!”又剜了浑身瘫软面白如纸的崔浩一眼,续道:“崔浩玩忽职守,甚失朕望,着褫夺官衔,退出宫闱,在家闭门思过——终朕一朝,永不叙用!”
晁汝抬起头来,对来人微一拱手,微笑道:“崔大人,啊,现在叫不得了。贤弟打点完行装在出宫之前还不忘来掖庭探望在下,真是足感盛情。”
崔浩脸上已不复以往云淡风轻、从容高深的神情和派头,咬牙切齿地道:“晁汝,今日铸金坊炸炉之事必是你设计陷害!是谁告诉你我身上携带雄黄丹药教你施这连环毒计!我曾因卫王白冠之事追查掖庭属官王三娃他却突然被召入宫,而后离奇溺亡,是不是宫中还有你的同谋!?”
晁汝抬袖掩唇咳了几声,方才慢悠悠地道:“无凭无据的,贤弟慎言啊。今日害你的是卫王等人——墙倒众人推,也怪你平日行事太无余地,与愚兄何干?况且依愚兄所见,以贤弟之大才,纵使今遭罢黜,然只要耐心等上一二十年,来日改朝换代,终有一日可以东山再起、位极人臣。现在,又何妨将你的位子暂借让予我,来坐上一坐?”
“你!”崔浩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揪起晁汝的衣襟,怒道,“我与你并无冤仇,不过是各为其主。纵是两相斗智,何须如此赶尽杀绝!”
晁汝的目光在月色下陡然冰冷:“确无冤仇。只是你太碍事了——你既因进药于拓跋圭方得平步青云,我就要你也因丹药而身败名裂!”
崔浩瞠目欲裂,刚欲发难,脖间却忽然一凉,已是利刃加颈。寒芒一闪而过,映出一双他甚为熟悉的眼眸,随即是任臻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崔浩,你获罪之身,逗留宫闱,还妄图伤人,是不想要你崔家老小满门性命了?”
崔浩愣了一下,双手顿时僵持,心里却闪过一丝电光火石,颤声问道:“任将军怎会到此?!”
任臻收回左手刀,探入怀中摸出一樽瓷瓶:“晁侍郎今日护主受伤,皇上嘉许其忠勇,我特奉皇命前来探视送药,难道崔大人也是?”
崔浩神息万变,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来去,最终发出一声不甘至极的悔叹,恨恨离去。
任臻几句话吓走了崔浩,面色一变,拉长着脸冲晁汝一点下巴:“坐下,上药!”
晁汝收起了人前那副伶牙俐齿的嘴脸,沉默地坐在任臻面前,任他施为。任臻点抹数次,急地龇牙道:“都说你聪明,我看是傻透了!既已明知道危险,为何还要扑过去替贺夫人以身相挡?”
晁汝一扯嘴角:“贺兰讷坏了大事,事后若见我安然无恙而没表现出一点护主之忠,他怎会轻易放过我去?这当口,我不能再开罪他去。”
任臻默然,半晌之后,手背在他面上烫伤处轻轻一触,哑声道:“可是疼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