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591)
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任臻自然是不必如在军中一般戴着副面具,剑眉星目流光溢彩,全没有因昨夜之事而起分毫赧色。拓跋圭心中一动,一面应答一面便俯下身去,任臻将头一偏,这吻便蹭过嘴角落在他的颊边。
“怎么?”
任臻斜睨他一眼:“陛下今日跑马南山,想是累了,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敢相扰。”
拓跋圭想了想,无奈道:“大哥可是气我今日没有带上你?”
任臻笑了一笑:“陛下体恤我侍君辛苦嘛~要不怎么特地一大早避开我带上您的爱将就去视察高车王庭了?”
拓跋圭的确是故意不带任臻的——战已经打完,他自然巴不得任臻别再出现在三军面前免得出甚纰漏;而军国大事他出于私心也不大希望任臻插手。可他这“大哥”的脾性从当年到如今都不是好相与的,拓跋圭只得略带狼狈地讨饶一笑:“今日也就是到北海边儿逛了小半日,山坳口那风雪可不是开玩笑的,行前一步得被吹退三步,到处都是冰白一色连个活物都没,大哥若是想去,明日我再陪你便是。”
任臻素来吃软不吃硬,拓跋圭在不犯浑的时候顺毛摸地一清二楚,这袭话说的任臻心里的不快散了大半:“得了吧。你避人耳目地把奚斤从温柔乡里拖出来就是为了冬游巡幸?还特地不带上和拔,肯定是为了正事。”
拓跋圭笑道:“鲜卑八部中奚氏实力最弱,奚斤为人粗直,倒是比其他豪强好控制些,此番若班师回平城,少不得要清算雁门之事,最关键的便是要先分化八部。”他舔了舔唇,还是和盘托出:“我打算在此开牙建府,设置北海郡。”
任臻顺势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却故意道:“那好啊~打的下也要守得住,寸土不失方为大国气派。便留我在此做个北海太守,为陛下守土卫疆如何?”
拓跋圭无奈道:“大哥…今日之事是我的不对,就别挤兑我了成么。”
任臻忍笑转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怎么成挤兑了?”
拓跋圭顺势握住他的右手——那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右手已经彻底残缺。他心中微微一窒,低下头在那断口伤处轻轻地吮吻,含糊不清地道:“你明知我离不开你,是想让我再把国都从平城迁到北海这不毛之地么?”
任臻只觉得伤口一阵麻痒,便抽回手来:“那你想让谁来当这北海太守?”
拓跋圭不肯放开,执拗地又攥回掌中:“大哥以为呢?”
任臻笑道:“目下谁是你的眼中钉?”还是执意抽出手来,去摸案上的毛笔,“咱们在手心里各自写上心中的人选,看是不是心有灵犀。”
拓跋圭闻得此言,自然喜地无可无不可:“好。”
“单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任臻偏着头一扯嘴角,眼中流光精亮,“最好再加个赌注。”
拓跋圭不疑有他:“赌什么?”
“若我写的是你心中人选,我要做大魏的骠骑大将军。”任臻语气稀松平常却如石破天惊,“高车之战,我是首功,陛下不会赏罚不明舍不得吧?”
若是换了这第二个人如此无状如此放肆,拓跋圭纵使不勃然大怒也必定杀心大起,但身在此时此刻对着此情此人,纵使理智犹在,又哪忍说个不字?自然是——“依你。”
任臻右手残疾,左手习字不过一年半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他却写的别别扭扭,也比拓跋圭慢上许多,片刻过后,二人摊开掌心,在烛火下两个隶体字皆为——“肥”字。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拓跋圭的字有如游龙惊鸿,气象万千;而任臻的字却是像顽猫按爪,歪扭斜逸。
任臻笑了下,掩下袖子:“字丑,见不得人,赌注却是我赢了陛下吧?”
拓跋圭心底亦颇不是滋味,忙道:“是大哥料的不错。我再看拓拔仪不顺眼他也是堂堂亲王,若是将其远戍北海,恐朝野震动,反而打草惊蛇。但便是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他,却也要先将手握兵权的长孙肥调离中原,断了他的倚仗。”
拓跋圭纵是心中不甚愿意将人曝光于天下,却还是如约封了任臻为骠骑大将军,魏从汉制,最高军事长官太尉以下就是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与骁骑大将军,称为三公大将。由于太尉一职拓跋圭虚而不授,所以三公之首的骠骑将军名义上等同最高统帅,这样一来,任臻便从遥无人知的深宫走了出来,一跃成为军中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品秩尤高于从龙建功近十年的贺兰隽,除了从头参与这场战役的将领和三五个了解内情之人外,堪称举朝哗然,尤以一直明里暗里被拓跋圭打压的开国功臣、鲜卑亲贵为甚。然而拓跋圭一举屠灭高车,威名远播大漠南北,大魏朝廷之上也无人敢明着与其做对——连局势不明时胆敢暗中使绊的人也不得不心虚地偃旗息鼓——有些人生来就是战争的宠儿,譬如拓跋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