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76)
司马元显却一反常态地在他面前落座,也不说话,手里卷着一纸公文,不紧不慢地地看着他。
谢玄眼尖,赫然看见上面写着鲜红的“战报”二字。
这下他便无法稳如泰山了,直截了当地翻身坐起,他冷声道:“何处又起战事?”
司马元显挑唇笑道:“不碍事,就是一波流民借机作乱,为首的想必你也听过——便是那什么孙天师的后人孙恩,逃到海上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也敢纠集了一干刁民,起兵作乱。”谢玄劈手夺过战报,才得知司马元显强行征调三吴之地的免奴为客者入京当兵的诏令实行以来,东土嚣然,人不堪命,以至民怨渐起,便有孙恩这般别有用心为报私仇的人煽动作乱,很快纠集了数万流民自上虞登陆,向会稽进军,所过之处烧杀掳掠,凡守城的官员稍有抵抗,如上虞县令王凝之——王羲之之子,亦是他的姐夫——皆被全家屠戮,死状凄惨——显而易见,这孙恩深恨朝廷命官,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名门子弟。下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浓眉拧紧,瞥向司马元显:“会稽太守,如今正是谢琰?”
司马元显击掌道:“先生好记性,这么久不理朝政,还记得您那弟弟已被我从荆州调往会稽。”
谢玄绷着脸道:“司马元显,你我之间即便有仇,也是私怨,你应该不会为了区区在下而拒发援兵,以至自毁长城吧?”
司马元显笑道:“先生这话未免也太高看孙恩那贼,也太小看谢琰了——他可是你谢氏子弟,资望过人,听说他到了会稽,根本不把那些流民放在眼里,终日不为武备,只等流寇兵临城下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灭贼平乱了。”顿了顿,又道:“何况先生怎会说你我有仇?我可是一片真心相待先生呢。”
谢玄哑声道:“司马元显,你不要威胁我——会稽城乃我朝赋税所在,你不会放任他被孙恩所占。”
“先生所言即是。可孙恩算什么?靠招摇撞骗起兵的神汉一个,他在会稽站得住脚吗?比起他来,我更惧深具资望的谢家人盘踞会稽呀。”
谢玄急着起身,却忘了自己已失一臂,差点立足不稳而摔下榻来,他变色道:“不要小看孙恩,此人苛酷成性,又一心报仇,纵使不能割据地方也必会为祸一时,须趁他此时还不成气候便将其剿灭——石头城还有驻军上万,调往会稽足以平叛!”
“先生是在教导我,还是命令我?”司马元显定定地望着他,半晌之后嘲道,“您当您还是那个北府大都督,可以调兵遣将号令三军?还是说——”他忽然欺身靠近,一字一字地道:“你是在和我谈交换的条件?”
第136章
“谢某如今一介罪臣居府幽闭…还能与你谈什么条件?”谢玄冷下脸来。
司马元显一笑:“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先生在本王眼中从来倾国之色,可比一座会稽城重要的多啊。”
此话近于狎昵,已带出几分下流,谢玄面无表情地道:“你的意思是,若我不从,你便拒不发兵援助谢琰?”
司马元显不答,笑微微地望着他——这还是王国宝给出的主意,谢玄软硬不吃,也不能用强,他不是身陷囹圄还心系家国么,那便以此要挟,不信他对自己弟弟都坐视不理。
谢玄点了点头:“你当真对我用心的很。”
司马元显暗暗一喜,忍不住起身道:“当年父王送我入谢府,人人都因我是相王之子敬而远之,唯有先生待我与众不同,不久之后谢相过世,你被迫辞官,我还不过是个八岁稚儿,只能眼睁睁看你离开建康而束手无策——从那日起,我便发誓,有朝一日手执牛耳定将先生召回京城共同富贵!”见谢玄低头不语只是在听,单手撑臂,青衫一握,是难得的软弱模样,便乍着胆子轻轻握住他的手又道,“我如此苦心经营都是为了先生不再拒我千里,这些年来我府中优童南倌上百,看享齐人之福风光无限,却无一不在循着你的模样,先生便可怜我多年缘木求鱼之苦吧~”
谢玄抬眼,轻声道:“好~”话音刚落,本被司马元显牢牢握住的左手忽然一翻,掐住他的脉门便往榻上一掼一带,司马元显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瞬间他便已被鹄鹞翻身的谢玄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而谢玄唯一活动自如的左手,则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司马元显的喉头。
司马元显仰望着他,他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如此受制于人,却隐隐有些兴奋——他多少年没与谢玄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了?自打他夺权执政以来,这个昔日还肯对他和颜悦色的“先生”便似换了个人一般,与他处处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