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03)
任臻一针见血,他又何尝不明?“那依任兄之言,小王该去夺谢氏的北府兵权?”司马元显淡淡地问道,心中则道:若任臻答是,便是处心积虑要挑拨离间引他与谢玄争权夺势而终致东晋内乱,可见其包藏祸心,此人便万万留不得了。
谁料任臻一摆手道:“北府军乃谢玄一手创立,根基已深,夺之谈何容易。何况将相争权有如伤筋动骨,于国于己皆是无益,敝国还须仰仗贵国出兵,同灭后燕,共图大业,在下奉命在身,怎敢出这等馊主意?”
司马元显顿时起了几分兴致,倾身追问:“那任兄可有良计?”
“募兵。”任臻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如今三吴诸郡税收政务既然皆在殿下掌控之内,大可以安帝之名下诏征调各个郡县内已免除奴隶身分的佃客移置京师,以充兵役,如此不过一年半载,殿下便有了与谢玄相抗衡的兵力,又何必忌他制肘?”
司马元显默然,在脑海内暗自计较了许久,心下已有几分活动,嘴里却说地甚是保守:“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
“这个自然。”任臻见好就收,料司马元显已有计较后着,便笑微微地与其推杯换盏——他想起了离开长安之时,姚嵩的话:此去建康,成败在司马元显一人。
当时自己诧异反问道:司马元显虽执掌朝政但不过弱冠,哪里就这般厉害?姚嵩一摇头道:“就因为此人年轻,自然锐意进取,一心图强,可惜太过刚愎自用又急于求成,便是他致命的弱点。”
任臻不得不再次佩服姚嵩千里之外尚有识人之明——司马元显分明是心动了——能压制谢玄成为东晋真正的无冕之王,怎不令他神往。
东晋隆安二年,前将军兼豫州刺史谯敬王司马尚之上奏:祈出兵四川,收复西蜀,中书令王恭首次附议,更提出与燕修好,签订盟约,来换取他们对东晋西征的支持。
王恭在此之前乃是坚定的“北伐派”,提起盘踞中原的燕国几乎是咬牙切齿,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改弦更张。又有臣子指出东晋历朝以来数次西征皆铩羽而归,如今北部边疆与两燕都时有摩擦,一旦分兵西进,恐腹背受敌,重蹈覆辙。位列首班的司马元显待身后一片赞同声起,方才袖手昂头,骄矜地道:“谁说国朝无可用之兵?!北府军既然无暇分兵,那便不必分了——由朝廷另行募兵就是!”
此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堂静默之余尤以立于另一侧的皇弟司马德文最为震惊——司马元显在朝中再跋扈到底手上无兵权,若有朝一日他重兵在握,再凭他的皇族身份为何不能号令天下甚至登高一呼行废立之事?!司马元显洋洋洒洒地已将眼见满殿之上,群臣诺诺,竟无一人有胆量有立场去驳司马元显的话,连一贯耿直刚硬的王恭都反常地沉默以对,他这素来软弱又无实权的挂名王爷又怎敢逆他的意?到最后司马元显竟撩起蟒袍衣角,疾步拾阶而上,两旁的宫女太监皆是呆若木鸡地傻眼看着这开国以来头回未经宣召就直上御阶的王爷。司马元显则丝毫未觉不妥,他在双眼放空的晋安帝面前提袍跪下,恭恭敬敬却又不容商榷地道:“皇上以为如何?”
司马德文张了张嘴,到底不敢阻止呵斥,而晋安帝对这个熟悉且凶狠的“堂弟”更是向来发憷,如今尚不知发生何事就被推到台前,只得紧张地抓了抓明黄色的褥子,磕磕巴巴地点头道:“准准准准,准奏。”
一时下朝,司马德文赶上几步,叫住了王恭,王恭转过身来见是琅琊王,便低头一避,躬身作揖:“大王有礼。”
司马德文此刻五内暗焚,哪有空虚礼,一手携了他的袍袖紧紧攥在手里,却还不忘低声细语、避人耳目:“王大人今日朝上为何忽然附议筹建新军之事?”
王恭苦笑道:“谯纵割据西川,久为大患,司马郎君既有心收复,我等为人臣子自然——”司马德文焦急地打断他,干脆挑明了问:“王大人此举可是出自谁的授意?”
王恭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谢玄——这司马德文倒是比皇帝还要紧张朝政局势,可惜实力薄弱、有名无实,当然非常紧张拥兵石头城的谢玄的态度,若真是一直庇护他们兄弟的谢大都督也倒向了把持朝政的司马元显,后果自然堪忧。
可他此时身不由己、有口难言,面上却还是一派淡定风度:“大王若然对此存疑,何不亲自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