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33)
想到此处,拓跋珪心下了然:“既然姚硕德大溃,小舅怎不借机速回贺兰部落?”贺兰隽见他认了自己,心中一喜道:“我不回牛川(注1),自然是为了将军——将军难道不想如慕容氏一般,再现拓跋氏的荣光?!”
贺兰隽一语惊人,纵是拓跋珪早有准备,此刻也不免肉跳,他又抬头环视了四周,避入军帐之内:“小舅此言大逆不道,万万不可再提。”
贺兰隽紧追不舍:“将军难道要一辈子屈居人下?若是担心没有资本,复国不易,可随我回牛川,贺兰部全族可为后盾!
穆崇也入内道:“大哥,观皇上言行,是要在此与姚兴决一死战,乱军混战之时脱身极易,只要到了牛川,贺兰部可奉大哥为主,我也必带所率亲兵誓死跟随,机不可失啊!”
拓跋珪一摆手,断然拒绝:“不必说了,皇上待我亲厚有恩,我绝不会叛逃!”
贺兰隽急道:“再亲厚也是君君臣臣!怎可同日而语?从前秦灭代到后秦占境,我们鲜卑人在自己的草原上都不得当家作主,都忍得够了!你是拓跋什翼犍的嫡系子孙,有你号令定能——”
“贺兰隽。”拓跋珪忽然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念你我那点血缘之系,今晚的话我当没听过,也可容你在我军中暂时容身,但这等悖言以后也休要再提!”
贺兰隽愣了一愣——他多年为质,最擅察言观色,一觑拓跋珪便觉他非人臣之相,池中之物,当有莫大野心,怎地如今这般斩钉截铁不肯叛主?!他还要再说,拓跋珪便已快步掀帘离去,如避洪水猛兽一般,将人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回到自己帐中,通室灯火也依旧缓不下他心底的惊惧——惊的是贺兰部突然向他投诚,惧的是任臻若是得知今夜谈话,哪怕只是捕风捉影怕也不会再重用他了——不,不行。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信任关爱,怎可现今就自毁长城?!
他心中自是翻江倒海,任臻此时却当真无暇理会此事,他避人耳目地传召兀烈入帐,命他再度潜回姑臧。
兀烈叩头领命,却又不解地问道:“皇上命末将潜回姑臧做甚?”
“你见过当日吕纂身边的那名乐师吧?他曾助我拿下沮渠蒙逊,可惜事败,料想沮渠蒙逊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如今吕纂掌权,沮渠兄弟把持军政,我怕他身陷险境,恐难脱身…”任臻不着痕迹地措辞道,“姑臧内外,你是熟门熟路,带几个好手偷偷潜回宫内,护他离开。”
兀烈忙应了一声“是”,听任臻又补了一句“连夜就动身”。心里顿时狐疑起来——那乐师年纪轻轻,究竟是何等重要人物,让自家皇帝刚刚脱险便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要救?
任臻见他领命起身,还不及松口气,便见兀烈掀帐欲离之时,现出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浓重夜色中,苻坚双臂环胸,不知已在外听了多久。
注1:牛川,今内蒙古锡林格勒大草原内,为当时贺兰部王庭所在地,史载拓跋珪便是在贺兰部的支持下于牛川召开部落大会,改元复国,定都盛乐。
第74章
任臻顿时有些尴尬地咳了数声——苻坚可是知道他与姚嵩那许多的瓜瓜葛葛,还因此衍生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有些摸不着苻坚此时的心思。
苻坚待兀烈走后才走进帅帐:“你要救那名乐师?”
任臻站起身,顿了顿,还是如实答道:“是。故人有难,不得不救。”
苻坚虽还未弄清姑臧政变的来龙去脉,但吕纂颁发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尚书令段“谋反弑君”,天王“不幸驾崩”,遗命平叛功臣吕纂继承大统云云,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闹宫变,摩诃估计已经因他而罹难,吕纂还假惺惺地替他办了个国丧,可想而知一切皆是他谋算已久的,那么引他出宫的那个乐师,又来自吕纂麾下,便与此事绝脱不了关系。
那么,任臻知道么?
苻坚凝视着任臻的双眼,半晌后收回目光——任臻目光坦荡,显是一无所知。于是他开口问道:“他绝非寻常的宫廷乐师,他是谁?”
姚嵩之父姚苌是前秦旧臣,苻坚当年亲封龙骧将军,恩宠有加,到最后关头却也是这位亲信翻脸无情地背后一刀,几乎要了苻坚的命,他与姚氏之仇可谓不共戴天,而姚嵩虽一路未显山露水,但后秦不少政策战略都出自他手。任臻纠结了片刻,只能苦笑道:“他不是吕纂的人,更不是沮渠兄弟的人——无论如何,他,他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