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12)
不过他也就是不忿地想想而已,苻坚在这方面的为人处事,他嘴上不说,心中一贯佩服——除了慕容氏和姚氏这些降而复叛早怀异志的外族人之外,从为他战死的窦冲到杨定再到吕光,说到底虽各有优劣,但都没一个起二心的。他如今的头等大事,乃是在想吕光带兵离京已有数日,他不是循旧路走陇山,而是向北折向关山而出(注1)——关山自古崎岖,他在途中应该会有所耽误,但己方也应当在他站稳脚跟之前亦赶到前线,否则先让吕氏攻占了都城固原,燕军失了先机只能去打怀远,怀远有黄河为屏,除非严冬冰封否则平日简直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燕军得损兵折将多费劲儿不说,灭姚的首功还平白让给了吕光。所以算算时日,他也应该尽快料理完该料理的事,离开姑臧。
他在百般盘算之时,心中完全没有想到苻坚或者一切私人的感情——也或许只有在此时,他才能心如止水地出谋划策,而只是将对方当做一个旗鼓相当的对弈者。
正在此时,有属下匆匆过来,在任臻身边密语数句。任臻一挑眉,挥手命他退下,方才对摩诃道:“你也回去向天王复命吧。如今天王对护龙卫看中的很,一再扩军,屡次阅兵——你担子重地很。只要好好干,将来前途无量。”
打发走了摩诃,任臻亦立即起身离宫。暗僻处早有三十名死忠的虎贲卫整装以待,见任臻过来,皆抱拳见礼,任臻负手环视:“情报可都确切?”为首之人乃是匈奴出身,是拓跋珪亲手提拔的,重他仅次于穆崇,此次离去之前亦对他千叮万嘱,务必谨慎,保任臻安全,他当即躬身道:“沮渠蒙逊果然爱马成痴,近来少在宫中走动,全是耗在马市了。”任臻略一点头——看来姚嵩的情报果然不错。沮渠蒙逊若在宫中他很难下手,即便侥幸得手他自己也难逃干系,得趁他出宫之际,趁乱除之,否则后患无穷——吕光一不在,底下的吕纂与段业就分庭抗礼,沮渠氏一介军阀竟能在这两座山头下左右逢源屹立不倒,还真是稀罕事——如果他真杀了蒙逊,最要防的也是这两方的秋后算账——当然更不能指望苻坚,他现在对双方是各有拉拢,彼此制约,自己则默不作声地发展势力,在兵权未盛根基未稳之际,苻坚不会对任何一方撕破脸来。
凉州接连西域,自古便出良马,西域未靖之时,中原一代的战马皆从此来而不做他选,姑臧城中更设有马市,供马贩与马场主大宗交易之用。为招徕生意,显示实力,常有马场主会带来些当世名驹,当然,奇货可居,轻易是不肯出手的。
沮渠蒙逊近来便是为了这么一桩心事抓耳挠腮——他看中了一匹大宛名马,色如霜纨,名为“吴盐”,取“胜雪”之意,望之较乌云骝更为神骏,只是马主不肯割爱,他便惦记上了——于他而言,名马如美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难到手就越心痒,便开始软硬兼施地时时逼索,无奈那马主在当地也颇为财雄势大,又与吕氏关系良好,常有往来,蒙逊如今有职在身,似野马被上了辔头一般,不能像还在陇山镇一般直接踹门就抢,几乎要急死了。
那马场主烦死了这牛皮糖一般的野猴子,屡次不见,今日蒙逊干脆就在守在马市,一见人前呼后拥地走出来立即贴了过去,那马场主中等身量,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口浓密的络腮胡几乎占了大半张脸,一见蒙逊便颇为头疼地一摆手,操着怪腔怪调的匈奴土话道:“不卖不卖!”蒙逊在未得手前,一贯很放得下脸皮身段,涎着脸凑上去道:“大老爷成全我一回,多少钱都不在话下。”马场主停下脚步,状甚不耐地瞪向他,身边立即有个幕僚似的人开口嘲道:“我们爷难道缺钱么?!”蒙逊听得此话,便也改以匈奴话笑嘻嘻地回道:“大老爷当然不缺钱,但我实在爱这马远甚旁人,大老爷但凡割爱,我愿为您赴汤蹈火!”
那马场主这回连头都懒得摇了,身后立即有人拥上来隔开了二人,那殿后的幕僚也是个一脸蛮横的大胡子,此刻嗤笑一声:“知道蒙逊将军是朝中新贵,受封四品武卫将军,可以自由出入明光宫,但我们爷即不在朝为官,只怕也用不着您。”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蒙逊还是个掌兵的将军,这马场主也忒嚣张,蒙逊正在心中暗怒,忽见马场主在前头又停下脚步,对那幕僚附耳数句,那人便过来换了副神色,笑道:“我们爷说若将军真有心,不妨入内详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