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19)
慕容永不由地恼恨不已,是恨这伤口麻烦,还是恨自己劳师无功,反被姚嵩出头得利便不可知了。他起身,转到帐后想去取平日收着的金疮药,却猛地一愣。任臻单穿一身青色褶跨,手腕脚踝都不曾束衣,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在他的床上。
任臻见他进来,立即转而摆出个自诩婀娜玉体横陈的姿势,飞了个眼风过去:“来呀~来抓我呀~”
“……”慕容永单膝跪下,“罪臣参见皇上。”
任臻翻身弹起:“你怎么还在别扭啊?你的处罚我今早不是已经下了么罚俸三个月,卸兵权同级留用——”
慕容永眼观鼻鼻观心,低头道:“是罪臣无用,皇上罚的是——!!”任臻不等他说完,便去扒他的衣服,瞬间扯动了他的伤口,他蹲在床上,向上瞟了慕容永一眼,嘴里道:“我揭了啊我可真揭了啊~”慕容永不知道任臻到底是何时看出自己有伤的,但面上波澜不惊地:“皇上听我说——”
“你听我说!”任臻松开手,转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并排,“知道为什么要借机卸你兵权吗?现在攘外必先安内,灞上与新丰驻有段随韩延二军,虎视长安,高盖领军守阿房前线,呈三角状态可互为犄角,便也够了。”慕容永正听地入神,任臻忽然迅雷不如掩耳地伸手将凝在伤口上的衣服撕去,因为动作太快,快到慕容永还不及反应,化脓的黑血就随之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倒也没觉出多少痛楚来。任臻一击成功,一脸得意地将早就暗自备好的金疮药并洁净绷纱等物事从床底下拖出来,一面包扎一面继续道:“我也知道你在气什么。军报你我都看过了——姚苌这个二皮脸前日里要袭长安未遂,被苻坚打退了,现在反有意无意地骚扰燕军,说是为了防仇池公杨定入京援秦,实则借此侵占了不少地盘——但,我们现在孤军深入,未站稳脚跟之前不能和姚秦翻脸,否则必腹背受敌。现在既是要打持久战,便不要计较一时一战之得失,若屯粮固兵大计可成,不仅可以占据主动,天下舆论也不会再将我们看成一股子到处流窜烧杀辱掠的匪军,这事非得你亲自去办才稳妥。”伤口歪歪扭扭地被厚重绷带给胡乱包好,任臻满意地退远了端详着自己创造的米其林,总结陈词:“至于姚嵩,他知不知情尚且不知,但此人绝顶聪明,有他襄助,总是利大于弊。”
慕容永漠然沉思片刻,道:“皇上,您手工真差。”任臻推了推他的肩,肌肉坚实如铁,竟是分毫不动,气地一磨牙:“行啊,下次等你溃烂到死还硬撑,我绝对不管你!”
静不了片刻,任臻爬到胡床外侧,去够一旁几上的书册:“时间还早,你再给我讲几本书?”
“臣才疏学浅,讲的哪及姚公子。”
“小心眼,不讲拉倒!”
一阵悉悉索索后,帐后传来有点无奈懊恼的声音:“讲便是了——陈寿的《三国志》?”
“听过了,换一个。”
“那下一本——《建安七子集》?”
“听不懂不爱听——我爸又不是曹操。”
“那再下一本——龙阳十八……皇上,这书不是臣的!真不是——皇上,这是你放进来的吧?!”
第8章
姚嵩在阿房宫绕了一圈,没找到任臻,正巧在门口与皇叔慕容恒撞个正着,怀里的文书掉了一地。慕容恒有些诧异地道:“姚公子可是找皇上?他今日同叔明往白鹿原狩猎去了,说是趁着春暖花开万物惊蛰,打些猎物充作军粮——莫不是没同你说?”
叔明便是慕容永的表字。姚嵩袖了手,示意几个下人将东西拾起,方慢条斯理地道:“似乎前些日子提起过,我近来忙屯粮的事,便不曾同去。”说罢一笑:“这些天忙到不能睁眼,方才冒失了,皇叔见谅。”
告别慕容恒,他一路面带微笑地进了屋,掩门之后,忽而将怀中文书奋力摔砸在地!
他明白自己这是某种意义上“失宠”了——他原以为苻坚出战长安空虚,其父姚苌攻城不难,岂料竟连苻坚回防的疲师都应付不来,败地轻而易举!慕容冲嘴里不说,只怕从那消息传来时起就对他起了疑心——难道他千辛万苦潜伏于燕军,就是帮慕容冲种田屯粮来的?!
他在胡床上缓缓坐下,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袖下紧紧握起——他是姚苌诸子中出身最低的一个,自出娘胎起,便被那班子如狼似虎的兄弟们欺负,母亲直到生下他还是一直在姚府为奴为婢,连死都没个名份发丧,当时还为秦将的姚苌只怕府中有这么个小公子都不清楚。是他靠着自己的脑子一步一步向上爬,让父亲知道他的能力绝不亚于世子姚兴!连燕亡秦,驱虎吞狼之计是他最得意的一步,父亲第一次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吾子之智不下王景略(注1)也!若关中可得,则世子之位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