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368)
袁夫人牙根都要咬碎。偏偏沈云殊跟她说话,还抬出皇帝来,袁夫人又不能不答,只得咬着牙道:“沈都司说得是。日后沈家若是如此,自然也是一般的。”
这话说得可真够恶毒了,亏得是声音小,听见的人不多。纵是如此,也有个把离得近的官员听见,眉头就不由得都皱了起来。
沈云殊却是微微一笑:“为将者,此乃是本分。若我沈家如袁家一般,怕是早就要殉国以身呢。”
那几个官员听了,有人便悄悄点头,道:“沈都司着实大度,可见忠义。”
却有个把心思更深的,对袁家的事儿了解得也深些的,却另有一番想法。沈云殊说的是“如袁家一般”,不经心的人听了,或者以为他说的是如果有一日如袁家般与倭寇相遇,宁愿殉国也会力战;可实际上,若是私下里那些袁家与海匪甚至倭人相通的事儿是真的,那这位沈都司说的话就得另解了,那分明是说:倘若沈家也跟袁家一样,还不如早死了的好,明摆着是说袁家死得好,死得妙,死得还太晚呢。
换了别的时候,袁夫人未必就听明白了沈云殊的意思,但她也知道沈云殊说的必然不是好话,这么一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就气了个七窍生烟。
然而生气又能怎样?话是她自己先说的,听着就十分恶毒,沈云殊又一脸光明正大的模样,要辩驳都无从开口,袁夫人也只能自己干生气罢了,待出殡一毕,立时就病倒了。
若换了从前,袁夫人一病,整个杭州城都要震动一下,少不得有走马灯似的人前去探望。可如今袁家要关起门来守孝,上门之人遂寥寥无几,有不少人都以“不打扰袁家守孝”为借口,只送些礼物,人却不到。
至于人都去了哪里?大家当然是准备着去贺喜啦。
若说白事儿数袁家是头一桩,那今年杭州城里的红喜事儿,就得数沈家二公子娶董家三姑娘这一桩了。
说起来这门亲事日子也是改了又改,最终定在了六月二十八,那会儿已是夏末,天气也不甚热了。且袁家的丧事也过去了两个月,便有什么晦气也该散了,冲不着喜气。
其实沈董两家早就准备好了,如今这日期一定下来,一切就无比顺畅。沈云安那院子收拾了好几个月,再没什么可挑剔的,只等着董家送嫁妆了。
沈夫人心里高兴,看谁都顺眼了些,就连早晨香姨娘来给她请安,她也不那么板着脸了,开口笑道:“老爷说了,等办完了安儿的喜事,就该把婷姐儿的事定下了。你这些日子也不用总到我这儿来,瞧着婷姐儿那里差什么,也帮她准备准备。”
香姨娘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是一堵。
沈夫人自嫁进门就拿香姨娘当个对手,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沈夫人不敢说对香姨娘了如指掌,但有些事儿却是猜得透透的,一看香姨娘的表情就笑得更欢喜了:“梅大公子学问是极好的。老爷平日常说婷姐儿爱读书,我还发愁过,若是给她寻个武人家的夫婿,大字识不了几个,可不委屈了婷姐儿?这下好了,竟就寻了个举人来,可见这姻缘是天定的,婷姐儿顺了心意,你也该放心了。”
她就晓得这捧香是个心高的,偏老爷总觉得她平和本分。不说别的,就这回沈云婷的亲事,她看得准准的,捧香这贱婢根本就不满意!
只可惜啊,这亲事若是她定的,香姨娘还能到老爷面前去哭一哭。如今却是老爷说好,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沈夫人越想就开心,横竖儿子的亲事都准备好了,索性跟香姨娘算起账来:“婷姐儿虽是庶出,可这女孩儿家出嫁不是等闲的事儿,你再讲规矩本分,这上头也不要再拘泥了。老爷说了,公中的例,婷姐儿与娇姐儿是一样的,都是五千两。我是嫡母,少不得再给她添两副好头面。至于老爷和大郎那里,想必也有添的。你就这一个女儿,想怎么贴补也随你,不必想太多。”
香姨娘听她巴拉巴拉说了半晌,等从正院出去的时候,掌心里都被掐出了好几个指甲印子。百灵看她脸色不虞,小声道:“姨娘别听夫人的,大少爷那日不是都说过了,梅大公子虽不出仕,可他学问好,将来或著书,或开个书院,名声一点儿不比做官差的。再说,梅二公子是要出仕的,到时候梅家断不会差的。”
香姨娘再忍不住,道:“名声不比做官差,那又算什么?到底不是做官!”梅若坚出仕那就更不用说了,弟弟做官跟自己做官,能一样吗?
百灵小心地道:“可是大姑娘自己也喜欢……”沈云婷终于忍不了生母这样来回地念叨,已经隐晦地向香姨娘表示她见过梅若明了。且那日沈云殊去了芥子居,将这门亲事细细向香姨娘说了一回,最后也表示,沈云婷自己是愿意的,是她没有取中梅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