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余味阑珊(64)
我可算咄咄逼人,回道:“前半句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秦暮川坏事做尽,我为什么还要与你纠缠不清?”
“因为我放不开青青,再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青青,你难道认为我不难过吗?”他张开手掌,指尖擦过头皮,穿过我的乌黑蓬松的发,清亮的眼眸里倒映着的是我苍白踟躇的面庞,满满都是我。“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们的秦小川,秦小川,又傻又甜蜜。”他说完已颤抖,眼眶泛红。
而我,这三个字入耳,眼泪便似开闸,心痛无以复加。“我有罪。”
他抱紧我,借一丝温暖。
我在炎炎夏日中凄然瑟缩,“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如果我更坚强更机敏……”再说不下去,心痛心伤,有口难言。
忙着仇恨,忙着解脱,去从未有过一次反省,我未能成熟一回。
他与我抢着认错,悲伤之余滑稽十足。
末尾他总结,“我不再离开,十年二十年,到死,总能等到你的原谅。”
“如果死都不肯回头呢?”
秦暮川笑着,眼角还有泪光闪闪,低头,轻轻亲吻我额头,“那就等下辈子,我来为你洗衣做饭刷锅洗碗,为你一胎接一胎不辞幸苦地生一个又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为你变成老派落伍的黄脸婆,忍受你在外花天酒地,忍受你三四月不归家,为你将孩子们都带大,等到年老时再伺候你穿衣吃饭洗澡,无论你健康或疾病,青春或年老,无论你成熟或放纵,善良或刻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一直爱你,到死那一天也要牵着你的手。如果你愿意,可以提前到这辈子完成,无论你做什么,你是谁,青青,无论这世界如何变换模样,秦暮川会学习夏青青,不顾一切地爱你。”
骚瑞,眼泪还没有干我就笑场,惹他面色又黑一层,头顶上风雷大作,一片小乌云电闪雷鸣。浑然不知笑点在何处,偏偏就是忍不住笑倒在他臂弯里。秦暮川沉默再沉默,终究只能憋死在沉默里。
“你知不知道,我肚子真的好饿。”
人生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得。没了爱,一样活得杂糙一般茂盛顽强。你向生活哭,站不起来,求他拉一把,他便说,不如跪着活。
我已将柔软脊柱灌满混凝土。
我喊肚饿,他当然赔小心。
忽然嘴刁,要去吃东子铺堂口全程有名的馄饨店。车行一小时有余,店门口已排起长队,小巷狭窄,秦暮川正为找不到停车位而发愁,我百无聊赖,问:“怎么突然间换车?”他今日开一辆白色Q7,从里到外都是崭新。
“难得你留意我开哪一种车型。”他显然顾左右而言他,我适才仔细去看他的脸,毫无血色的苍白,气息微弱,他这样要死不死仍要硬撑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
“你那辆银色宾士车被扔到哪个垃圾填埋场?”
他不说话,紧抿着唇,装作一心一意停车,其他皆罔顾。
我问我自己,凭什么仍担心他死活,于是闭上嘴,待他停好车,馄饨店早已座无虚席,他未熄火,留我在车内,“太阳毒辣,你在车里等我。”
他背影挺拔,湮没于嘈杂市井。
空调风越来越冷,我坐在车内等待,不禁瑟缩。
再回来时满头大汗,风度全无,一碗热腾腾小馄饨递给我,叮嘱,“小心烫。”
我像是在室内中暑,头脑昏聩,耳鸣眼花,突然间失去胃口,告知他,“伤口又裂开,你是存心让我看见又何必装腔作势演一出戏。”
他不说话,懒懒坐在车位上,血从腰腹渗出来,浸红了深灰色上衫。
我又开始吃馄饨,皮薄脆慡,一口一个,一碗四十五块,才十五只,价高但味美,老板天天忙不过身。乖乖下车去扔残骸,回来时似赌气,猛地大力关车门,一声不吭就去掀他衣服下摆,女流氓一般架势。
三十八度往上的天气,他右侧腰腹缠一厘米厚纱布,也挡不住血液外涌。
秦暮川抓着我的手说:“没关系,子弹已经取出来,并未伤及要害。”
我知我没出息,指尖颤抖,“你有金刚如来护身,刀枪不入,当然冲锋陷阵头一名。”
他忽而轻笑,无声弯一弯嘴角,“我有女金刚夏青青贴身保护,有什么可怕。”
“你有病!”
他只默默望住我,但笑不语。
我收回手,被他握的滚烫,我打赌他一定处在高热阶段。“为什么不去医院,想死一颗子弹就解决,这样算什么事?”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话语间气息渐弱,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深远,投向弄堂尽头,“只是很想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