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6)
谢迟的信是三个月前递进去的,写得斟字酌句,细致但又谨慎地表明了自己的一腔报国之心。可以说,那封信的每一个字,他都是鼓足了勇气才写下去,同时他也做好了这信会石沉大海的准备,因为忠王府那样的人家,并不是他广恩伯府能高攀得起的。
眼下真有了回音儿,谢迟反倒格外惊异起来。他仔仔细细把这信——准确的说是封请帖,读了三遍,仍旧对于该如何做迟疑不决。
请帖是忠王妃送的,半句没提他那封慷慨激昂的去信,只说想请他的夫人到府里坐坐,喝茶谈天。
广恩伯府再没落,谢迟对于洛安城里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也有数。他知道,这种女眷与女眷的交际,可能当真半句都不会提关于他的事,可整个过程忠王一定会知道,这番走动留下的印象,会左右他的前程。
那么,他能让叶蝉去吗?
她对皇亲贵胄间的这些规矩半点也不懂,甚至连规矩都还没学全。到时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忠王府日后对他再不开大门,他也一点辙都没有。
容萱倒是在宫里学过礼数。可是,一来从昨天的事来看,她这礼数也就只学了个表面,二来叫她一个侧室去见人家忠王正妃,又实在不合规矩。
谢迟觉得头疼不已,思量再三,他决定直接去和叶蝉聊聊再说。毕竟这正妻他娶都娶了,就算这回她不去,也得开始为更多类似的走动做好准备。
谢迟走进正院大门的时候,午膳正端上桌。叶蝉在卧房的罗汉床上歪着继续做女红,听到兰釉在外呼了声“爵爷来了”还道自己听错了,结果一抬眼,就见谢迟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叶蝉怔怔。
谢迟停住脚:“临时有些事要跟你商量。”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边吃边说?”
叶蝉便下榻穿鞋,和他一起去了堂屋。桌上的菜已经上齐,谢迟边斟酌如何开口,边给她夹了一块酥炸小羊排。
这道菜在做法上没太多讲究,只不过未免膻味太重,一定要用三四个月大的羊。炸前要先在调好的佐料里腌两个时辰,炸出来便又入味又鲜嫩,轻轻一咬喷香扑鼻的肉就会从骨头上脱下来,味道好得很。
叶蝉吃了两口,看看他问:“爷,有什么事啊?”
谢迟思来想去,不知道这事从何说起为好,最后直接把那张帖子取了出来,递给她看。
叶蝉把帖子打开,看了两行就惊讶得吃不下去了:“忠王妃?!”
“是……”谢迟局促地咳了一声,“你如果……如果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可以麻烦奶奶走一趟。”
他不想逼她太紧,因为说实在的,如果让他现下去忠王府做客,他也心虚,推己及人也不该逼她。
但叶婵嗫嚅说:“奶奶年纪大了……”接着又道,“而且,人家指名说‘广恩伯夫人’,推奶奶去也不合适吧。”
然后她便安静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矛盾,又好像在给自己鼓劲儿。谢迟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等她拿主意,她终于抬起了头:“礼数很多么?”
看来是并不打算拒绝。谢迟神情一松,道:“也不算很多,就是寻常走动。只不过说话要注意些,嗯……得体便好。”
叶蝉又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那我去吧。”接着又问,“要备礼吗?”
她想的方向倒都很对,这令谢迟有些惊喜。他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笑意:“忠王府什么也不缺,你备些表心意的东西就行。”
叶蝉便想到了自己做的女红。她的绣活儿是不错的,在家中时,几条街的姑娘都喜欢她绣的东西。眼下虽在洛安这样富贵的地方,这样的东西都不值钱,可她觉得应该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她就将这想法说给了谢迟听,谢迟欣然赞同,令她很有了些信心。
.
然而,三天后走进忠王府的刹那,这信心荡然无存!
忠王府……也太富贵了!
叶蝉原本以为,广恩伯府虽已是很没落的宗亲,但在衣食住行上,和洛安的其他贵戚差别也不会太大,毕竟府里前宅后院分明,单是她自己住的正院都比她的整个娘家要大不少,府里花园、书房也皆有,甚至还有一方射箭场,于她而言已是十分讲究了。
她没想到竟还会有忠王府这样的地方。
从步入大门开始,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寸都是景致,亭台楼阁皆威严气派。虽然和她走过一趟过场的皇宫不能比,但也足以令她瞠目结舌了。
迈过三道院门,叶蝉就被这份华贵压得都不敢抬头了。忠王妃身边的仆妇领着她一直往里走,偶尔和善地介绍两句路过的地方,走了足有小一刻,才终于到了后宅的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