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465)
谢迟深感逃过一劫,夹起个葱爆虾仁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又顺手给谢逢夹了一个。
谢逢颔了颔首:“谢陛下。”
“……”谢迟蓦地心里一堵,递到谢逢碟子里但还没松开的筷子一转,就把虾仁撂进了自己碟子里。
气氛便一下子不对了。
谢逢面色骤白,僵了一僵,起身下拜:“陛下恕罪。”
他其实有些茫然,并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八年前也一样,他在茫然中被押回了洛安,在茫然中被扔进了诏狱,然后就背上了不忠不孝的罪名,丢了爵位。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想要问罪,他是无力反抗、甚至没有机会解释的。
这是谢逢在过去的八年里最大的体会。
“谢逢你……”谢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他心里一股无名火想发又发不出来,因为他无比清楚谢逢为什么会这样。
他积着满心的郁气按了半天眉心,然后伸手拉谢逢:“你起来,别这样。”
谢逢心神不宁地坐回去,谢迟又闷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已经藏了很久的话:“是不是我当了皇帝,你们就都不拿我当兄弟了?”
四人怔然相望,谢迟苦笑着喝了盅酒。
谢逢局促道:“陛下,臣……”
谢迟咣地放下酒盅抬眸扫去,谢逢的话又噎回了嗓子里。
还没法跟他生气……
谢迟咬牙,拿了个干净的空碗拍到谢逢面前,接着便倒酒:“喝!”
当天晚上,谢迟一进长秋宫,叶蝉就发觉他喝高了,而且巨委屈。
因为他一上床就栽过来抱住了她。
“……”叶蝉怔怔然,“怎么啦?”
谢迟拥着她闭着眼睛,静了半晌,道:“我把谢逢灌醉了。”
“……你把他灌醉干什么?”叶蝉皱眉,“喝醉了再一路颠簸回府,明天可要难受上一整天了!”
谢迟摇摇头:“我让他睡在紫宸殿了。”
那你倒很贴心……
叶蝉无奈,先吩咐周志才去吩咐御膳房备些粥和清汤面一类吃着舒服的东西,方便谢逢醒酒后吃,然后又细细地问谢迟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迟心里真的苦。打从叶蝉有孕之后,他怕扰她安胎,就再没在睡前跟她说过任何糟心的事情。但今天,他忍不住地全都说了。
叶蝉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谢迟的那种悲愤和无力。他无力于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样的困局,因为这身份的差别已经放在这里了。
于是,叶蝉也沉郁了半晌。
他们几个原本的关系有多好,她也清楚。尤其是谢逢,在谢迟眼里就跟亲弟弟差不多。
谢逢落难的这些年,也是各家一起帮衬着。这帮衬可不仅是给钱,他们几个兄弟也都时常去他府里走动,好让他心情好些。
可如今谢迟登了基,谢逢平了反,大家的关系反倒变了味道。叶蝉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她也希望这份兄弟感情能和旧时一样,要不然,谢迟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了。
她便斟酌着跟谢迟说:“你别急,也别……别跟谢逢计较,你一跟他计较他更紧张了。这事慢慢来,日久见人心。”
“日久见人心。”谢迟苦笑出声,“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日子还不够久吗?
叶蝉的手指在他胸口一戳:“你登基了,现在不太一样嘛!你在摸索怎么做皇帝,他们在摸索如何跟新皇相处,大家都跟摸着石头过河似的,人心也得重新见一轮!”
谢迟沉吟起来,知道她这话有道理。
叶蝉仰了仰头,又说:“还有,对于谢逢,我觉得……你可以给他派个差事?让他立立功?”
谢迟叹息摇头:“我哪敢给他派差事?万一哪里出点岔子,他非得跪到紫宸殿外谢罪不可。你是没看到,他现下真跟当年不一样了,整个人小心得不得了,生怕我再给他安个罪名似的。”
谢逢被他逼着喝酒时都一直很守礼,不想喝也不敢跟他硬顶,只是很局促地一再说“陛下,臣不能喝了”。
直到喝得烂醉,他才终于松下劲儿来。谢迟叹着气跟他说:“你是真不拿我当你哥了?”
谢逢趴在桌上神志不清地摇头:“哥,你别怪我。我是……我是不敢啊!”
——这让他怎么给他派差事?一议差事就更是实实在在的君臣之别了,谢逢更不敢把他当兄弟看了。
但叶蝉却说:“他跪到紫宸殿外谢罪,那你就扶他嘛!”她说着一喟,“我是觉得,谢逢这么紧张,跟那八年有关系,但也不全是那八年的事儿。你想想,他为什么这么怕你再安罪名给他?不就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没有,爵位随随便便就能拿掉吗?这样的日子让我去过,我也不安心,我也怕自己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