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记(42)
婚令律法规定十五可婚,但是十五岁也不过是个少女。
成婚不成婚在耶娘面前,也还是个孩子,徐良玉低着眼帘,一扁嘴,一跺脚,想着嫁了那样一个病秧子,更让人心疼。赵氏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想象当中的责备一句也没有,赵氏轻轻拥她入怀:“好,想阿娘了就回来,阿娘陪着你。”
女人的身上,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
这种味道十分熟悉,熟悉得一窜入鼻底就扰乱了心绪,徐良玉鼻尖酸涩,竟然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委屈,她扬起脸来,眼泪就在眼圈里转着,瞪大了眼睛才没有落下来:“阿娘。”
从前唤着她们都是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如今这一声阿娘仿佛叫了千万次一样顺口。
家人团聚,阿姐关怀备至,耶娘都是惦念,问着她檀家和铺子里的事情,因为之前云裳坊都是以徐孝娣的名义在做,所以后期存起的银钱和绢布都在徐家,檀笙从未过问过。
也趁着这会说起了阿姐的嫁妆,徐挽玉自然羞怯万般,姊妹二人坐在一处也说了好一阵子话。徐有义给儿子做好了木弓,想起了件事,把徐良玉叫了一边去。
青萝下去收拾房间去了,他看着女儿笑得憨厚:“你阿弟今个非让我给做个弓,我记得你小时候给你做过,就去旧物里翻了翻。没想到没找到你玩过的木弓,倒是翻腾出不少玩意来,都是你小时候的宝贝,说起来那时候你也太淘气了些,口舌还不利索天天爹爹爹爹地叫我,想起来就像还在昨个似地,一晃你都这般大了……”
他回想起女儿儿时胡闹,很是感慨。
徐良玉却是心如捣鼓,忙问那些东西在哪里。
徐有义指着厅堂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说是才搬进来的。
莫名地,觉得他口中那个淘气鬼,那个口舌不利索天天管他叫爹的人,那时场景有些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的记忆一样,快步走到大箱子前面,她一下扯下了挂着的小锁。
打开箱子,里面果然许多孩童玩过的旧物。
徐良玉伸指一个一个轻抚而过,有会飞的竹蜻蜓,有发了霉的蚂蚱,有木制的小马扎,有错综复杂的九连环……旁边立着一大捆竹简,随便抽出来一根,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现代字,有的是心情好时记事,有的心情坏时对这个朝代的抱怨。
记忆在脑海当中翻涌,她一口一个爹的叫着,小时候就爱跟在徐有义身后混闹,那时候听着耶耶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才知道唐朝管爹叫耶。从小到大,现代的记忆一日比一日模糊,以前怕自己全忘了,还用英文记录过片段,眼泪终于落了箱子里,所有遗忘的,都想了起来。
从前,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根本不是今年才到的这,原来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第二十一章
从来就是她一个人,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个熊孩子逆袭的典范,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上学的时候无人管教,抽烟打架早恋早早辍学,后来白手起家,从挣第一笔钱开始,就沉迷于挣钱,从未享受过片刻家庭温暖。
后来她事业有成,也是累了。
再后来就在旅行当中进了章怀太子墓,莫名其妙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徐家的二女儿。
徐有义虽然是个糙汉子,但是特别宠爱孩子,夫妻二人万般疼爱,徐良玉从小聪慧,更是早早展露她独特的行商头脑,只不过她再世为人,过惯了受人疼爱的日子,生了安逸之心,一有闲空,就愿看书解闷。
她回想往事,也终于将檀笙想了起来。
是的,她从前见过檀笙,而且不止是一次。
第一次遇见时候,是去年的盛夏,她跟着徐有义参加洛州商会的会宴,那时候他就和宋凛在一起。那天正巧是她是生日,出门的时候以为旁边没人,便拽着阿耶闹着要吃果味铺的果脯,说没有生辰礼物,很不开心。
结果一声轻笑也不知是谁笑的,出了酒楼的门口才发现门口站一个人,那人就是宋凛。
一人坐着双轮车就在他的身边,二人身旁都有奴仆杵着,当时宋凛上前搭讪,因他样貌堂堂,光只看着他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人,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就是檀笙。
也是那个晚上,有人送来一块圆玉,以及果味铺的果脯果干。
当时以为都是宋凛有心,其实怕是误会了。
后来宋凛还曾想介绍他的好友给她,也一直无缘得见,也有过偶尔相遇的时候,檀笙给她的印象就是个病秧子,从来坐双轮车出门不能行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