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860)
走至一处停下,燕子忱用再轻不过的声音在燕七耳边道:“这里目测距蛮子的城墙差不多有七百来步,感觉如何?”
真正到了实战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精确测量距离的,只能靠目力和经验,但凡误差大上几米,很有可能就会影响到箭支的力量和射程。
燕七取下背上的弓,利用望远镜向着那厢城墙的方向瞄了一瞄,同样轻声作答:“没问题,这夹路上的过堂风也能帮上忙。”
“今日正是那达力亲自带人巡夜的日子,他的画像你已经看过了,与他本人有七八分像,况他既是上司,自是会走在兵士的前面,应该很容易辨别。他带人要沿着城墙一圈一圈的转,每转一圈都要花去不少时间,因此你没有可以错过的机会。别的——还有问题么?”燕子忱偏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没有了。”燕七道。
燕子忱弯腰把马蹄上的套子解下来,方便一会儿撤离,为了减轻马匹的负重,父女俩都没有穿甲衣,一人一身轻衫,除了击杀那达力必须要用到的工具,其他所有多余的东西一概不带,而后燕子忱翻身上马,就立在燕七身边,探下身来将手盖在她的头顶:“准备好了么?”
最难的任务,最重的责任,一旦错过机会,三军人马便白做了准备,一旦击杀失败,就再也无从打破姚立达与蛮子之间协作的桥梁!
三军将士的一腔壮志,燕武两家的忍辱负重,无数个家庭的骨肉重聚——全部灌注在了这一击!
“准备好了,”燕七举起弓,望远镜里恰出现了画像上的那张脸,“我开始了啊。”
话音落时,箭已出手,这场惊天击杀竟就这样淡然地揭开了帷幕,燕子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盖在燕七脑袋上的手,鼓励打气的话半个字亦都未及出口,这个丫头竟就这么开始了,连热身准备都不用,连平复心境都无需,连检查武器都不必——抬弓就射,毫不犹豫!
一秒,两秒。
一箭,两箭,三箭……五箭。
燕子忱盯着燕七,她的动作与这几天练习时没有丝毫不同,仿佛这山一样的压力对她来说根本轻如羽毛,她的手依然稳如磐石,她的呼吸始终规律自然,她的动作永远流畅笃定。
三秒,四秒,五秒。
六箭,七箭,十箭。
一连串的箭在空中连成了一线,夜色下轻盈又迅疾地飞向城墙。
六秒,七秒,八秒——九秒!
燕七收弓转身,燕子忱伸手接应,提起来,落上马,夹马腹,疾奔而走——而此时,有十几支箭甚至还在飞向城墙的半空中!
直到燕子忱的马奔出数十米后,那千米外的蛮夷城墙上才传来一片惊呼——得手!燕七一扬手腕,手中鱼线的另一端顿有受力感,马儿不停,厉闪般劈开深夜的大漠戈壁,呼吼声,脚步声,城墙吊闸门哗啦啦的开启声,混乱的马蹄与兵器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突兀又清晰地由身后扑来!
两人一骑是跑不过强悍的蛮夷战马的,燕子忱和燕七迟早会被追上,然而此时此刻两个人毫无所惧,燕子忱驭马狂奔,燕七飞快地回收鱼线,追赶声近了,燕七回身,拔箭上弓,弓是八十斤滑轮重弓,箭是真真正正用以穿甲杀敌的铁箭,指动箭出,流星赶月,“噗哧”地一声箭穿甲衣声仿佛响彻了夜霄,骑马冲在最前面的蛮兵将领直接被这一箭撞得由马背上向后飞了开去,落在地上时豁然见胸口处只剩下了一截箭尾!
蛮兵们既惊且怒,然而这阻挡不了他们追击的脚步和复仇的心情,一小股先行兵的身后,滚雷般传来震撼大地的马蹄声,蛮军的大部队就在后方,这愤怒无可抵挡,这羞辱不能原谅,杀!杀死前面那鬼化身的汉人!他们用了邪术!用邪术夺走了那达力的头!
蛮子的骑射兵撒出一片箭雨,可距离还是太远,只堪堪落在燕家父女身后十数米开外的地面,燕七手中的箭却是睥睨群仑,挟着雷霆万均之势呼啸而至,每一箭都准之又准地没入蛮兵将领的胸口,每一箭都似能撞碎一片血肉纷飞!
狂奔,狂奔,苍茫的戈壁大地上,一马遥遥在前如猛龙过江,身后是成千上万乌云盖顶滚滚而来的蛮夷大军,铁蹄扬起漫天沙土,遮蔽了月光,混沌了天地,踏碎了沙岩顽石,这是何等可怕的气势,却压不垮那势单力薄的两人一骑。
燕子忱纵马飞过一道丈宽石沟,反手拎起燕七便向着远处抛飞了出去:“绿耳!”半空里掠出一道人影,稳稳将燕七接住,落地后立即向着后方撤离,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燕子忱勒下马头,接过哪里抛过来的一袭甲衣和兵器,三五下穿上甲衣,手中战矛高举:“弩车队——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