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69)
李霄雪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支撑身体,抬头向门口望去。看到寒尘竟然仍是赤着上身,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他身上那些伤口狰狞绽裂着,头发湿淋淋的兴许刚刚冲了冷水。他不敢上前,难道真是怕弄脏了毯子不成?她心痛不已。
一旁秋怜却不晓得李霄雪的心思,自作主张代为解释道:“李小姐,您看您的奴隶好好的,并无大碍。之前听说少庄主还特别关照赏赐了饭食。”
李霄雪镇定心神,有许多话想单独对寒尘说,便客气道:“秋怜公子,从昨晚到现在多亏你细心照料。你也累了吧?今晚早些休息不用担心。有寒尘在,让他服侍我就好。”
“李小姐太客气了。奴家只是庄上的使唤人,哪敢当公子的称呼。李小姐如有吩咐喊秋怜名字便是。”秋怜说罢这句,又担心寒尘一身伤没有力气服侍旁人,主动请缨道,“李小姐,奴家看您的奴隶也有伤,哪有力气伺候人。庄主大人既然已经指派奴家照应着,奴家怎能偷懒?何况您身边也没带着其他细致体贴的男人。您放心,奴家不会打扰您休息,奴家倘若是累了在一旁矮榻上躺一会儿,也好随时听您差遣。”
李霄雪耳根子软,又怕自己是客薄了主人家的面子,便不再坚持。她仍是体虚力亏,一番动作加上说了几句话,现下又有些眩晕。她躺回床上,喘了几口气才说道:“秋怜,这次若不是寒尘,我也恐怕熬不到被你家少庄主救下。求你替我多关照他一二,留他在房内休息养伤,不要让他再受苦。”
“李小姐真是心善的人,奴家明白了。”秋怜应承着,很自然地走到床边为李霄雪掖好被子,毫不避嫌温柔体贴抚摸她的额头,感觉并无大恙,这才转身。
寒尘跪在地上,始终没有说话,仿佛其余家什物件一般安静异常。
秋怜看寒尘乖巧,也就松了一口气,轻声细语道:“你的主人许你在房内休息,我再去找些铺盖之物给你。你不要怕,尽管睡下养伤。旁人若是赶你走,我替你说几句好话就是。”
寒尘叩首,卑微道谢,心内堵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委屈。
秋怜说到做到,不一会儿从厢房里搬来了一床旧被絮和一条薄毯子。他将毯子铺在门边地上,被絮也放好了,见寒尘还傻傻地跪在原地,便招呼道:“寒尘,你躺到这边来。你主人由我照看着就行了。”
寒尘见那被絮和毯子虽然是旧物,却也不是死契奴隶能享用的物件,犹豫不前。
秋怜似乎猜到了寒尘的想法,就解释道:“被絮前两日说是要丢掉的,那薄毯子原也是铺在厢房地上垫脚的物件。没人计较这些,你不要怕,尽管铺盖了,也能暖和点。”
“下奴谢过公子。”寒尘挣扎着爬到门边,再次叩首道谢。
秋怜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帮寒尘躺下盖好。安置好了寒尘,他见李霄雪还没睡,便去到床边矮榻上坐下陪着,端茶递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李霄雪难免问起秋怜的身世。
秋怜倒也大方,并不隐瞒实情,回答道:“李小姐,奴家真的不是什么公子。奴家的父亲是被奴家的母亲扫地出门的弃夫,父亲带着奴家一路卖唱流落至此,幸而得庄主大人收留。父亲头年去世,庄主是大善人,念在奴家孤苦无依,就多了几分照顾,让奴家与几位公子做个伴儿学些男儿家的正经技艺。不过到底是主仆有别,庄主大人对奴家父子有恩,奴家一个男子自然要守本分,当是个使唤人不敢僭越。”
“你也是清白人家的男儿,看你装束并未嫁人,如此照料我是否有损名节?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莫要再陪着了。”李霄雪总算找到了由头,想要打发秋怜离开。她隐约感觉到寒尘比以前沉默多了,是否因为有秋怜这个外人在,寒尘才会如此谨慎呢?
秋怜的眼中浮现起与年龄不相称的哀伤,表情却是浅笑道:“李小姐有所不知,奴家自幼跟着父亲在外抛头露面,父亲又是沦入风尘卖唱的,算不得好出身。少庄主选近身服侍的房里人,奴家都不够资格。奴家今年将满十八岁,若是没人提亲,就由正夫大人做主随便配给家丁。所以哪敢当公子之称,哪需讲那些名节虚礼?不过是卑微男儿,庄主安排来服侍客人,奴家不敢不从。”
“你既不愿,我也不能难为你。倘若我是奸邪之辈,想占你便宜,你岂不是要吃亏了?”李霄雪有感而发随口问了一句。她觉得秋怜的外貌举止虽然伪娘了一些,不过性格还算开朗大方,或许已经比这个世界典型传统养在深闺的男人强了不少,当然比寒尘还是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