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5)
应雪堂踏入後院的时候,顾怀昭正反反复复地练著一招“千里同风”。
往前疾冲,一剑回刺。
往前疾冲,再一剑回刺。
由於练得太久,顾怀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那招剑势只剩惨烈。应雪堂在一旁沈著脸叫了他好几声,顾怀昭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对应雪堂天生的畏惧,顾怀昭往剑鞘里塞了几次剑,才成功把剑归入鞘中。
应雪堂眼睛盯著一旁的老树,生硬地落下一句:“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怀昭愣了一下,他明明就站在这人面前,一抬眼就能看到。想了半天,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往前迈了一步,见应雪堂一动不动,於是又靠过去一步。
应雪堂这才把目光施舍似的落到他身上,轻轻碰了碰顾怀昭脸上的伤,嘴里嘟囔了一句什麽。
顾怀昭隐约听见他问的是:“疼不疼?”却不能确信,久久不敢回话。
应雪堂摸了半天,才记得拿出药瓶,只是手指蘸好了药,却一直不好意思往那人脸上涂。隔了毫厘的距离,悬空比划了好久,直到顾怀昭脸上都微微发痒了,才胡乱涂了几下。
应雪堂替他上完了药,仿佛做完一件大事,长吁了一口气。两人沈默半天,应雪堂忽然抬起头看著顾怀昭,小声一笑:“师弟,你剑法真厉害,真的,我都比不过你啦。”
隔著这一丁点的距离,顾怀昭像是失了魂魄似的,木讷地盯著应雪堂的笑容。上一刻还觉得应师兄简直好看得摄人心魄,下一刻又觉得更摄人心魄的是应师兄那几句话。
顾怀昭呆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怔怔地问:“师兄方才说过什麽话吗,我好像听错了……什麽……”
应雪堂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以往芥蒂仿佛一扫而空,他笑了好一阵,才把顾怀昭按在後院石凳上:“好好喘口气,一会再陪我比试几场,总算找到个对手了。”
第7章
应雪堂等顾怀昭缓过气来,又拉著他比了三场。
两人一个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奇才,用初学乍练的剑招,一个资质平平,是刀尖上打滚的老江湖,使熟极而流的剑法。应雪堂越是比试,越发觉顾怀昭临场应对极为老辣,比同辈的弟子何止强了一点半点,三场过後简直是大开眼界。临走的时候还拉著顾怀昭一顿感叹,已然把他视作平生至交。
自从这天起,应雪堂一看到他便笑脸相迎,动不动说的却是:“师弟脾气太好,这样照顾别人,是会吃亏的。”顾怀昭骤然得到这般礼遇,简直有诚惶诚恐之感,仿佛是滥竽充数的乐师,却时时刻刻要准备在王前献艺。
所幸其他人并未对自己另眼相看,他脸上那道疤虽然抹了药,淡了不少,但毕竟伤在脸上,路过的师兄弟看到了,时不时地会笑上一笑:“顾怀昭,我要是你,比武不成,还破了相,一定会好好躲上几日。”“怀昭师弟,听说你使的是回风剑法,这般胆量,真是了得。”
应雪堂对这一切却浑然不觉,他那套家传剑法,被奉作江南第一,要十年练气,十年练形,十年练意,剑法大成後每出一剑都含有数十种後手,虚实交错,招招藏锋,与人交手往往能把对方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应雪堂好不容易修全了心法,开始演练剑招,正是入迷的时候。
他与顾怀昭每日切磋比试,一看到精妙的应对,便照葫芦画瓢的学来,不消几次就使得比顾怀昭还要灵巧,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顾怀昭每次看到他来,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打足了十二分精神陪应雪堂拆招。若是哪天如有神助,胜了应师兄一招半式,应雪堂便会两眼放光、反反复复地与他探讨,说到尽兴时还会留宿一晚,两人抵足而谈,比上一辈子还要亲近三分。
只是应雪堂进境神速,随著时间推移,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到了最後,哪怕顾怀昭全力以赴,连压箱底的本事也和盘托出,还是难以占据上风。这个时候,应雪堂便会抱怨几句,问他:“师弟是不是最近练功懈怠了?”
顾怀昭哪敢告诉他真相,只能加倍地苦练剑法,每日天不亮便起,深夜方睡,一天只休息两、三个时辰。
就这样春去秋来,两年过去了。苗战把自己门下几名爱徒都召集过来,准备传授下一套剑法。
应雪堂习武修身,性格逐渐内敛,只有看到顾怀昭的时候才会展颜一笑。
顾怀昭跟在应雪堂身後进门,看到习武堂里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