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3)
顾怀昭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忍著鼻酸,扒了几口白饭,提著长木剑到後院练了几个时辰的剑,直到筋疲力尽才作罢。
接连几日,顾怀昭除了吃睡洗漱,练应雪堂教他的那套剑法,什麽都提不起劲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到了月底,应雪堂忽然不请自来。
他已经穿上了紫阳山的弟子袍,腰间系著绦带,身上看不出半点病容,眉目间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贵气。
还没有等顾怀昭开口,应雪堂先说:“苗师父让我来道谢。”
他说的苗师父,就是两人的师父苗战,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一把重剑使得虎虎生风,紫阳山上已经少有敌手。
顾怀昭生怕惹他不悦,小心翼翼地说:“师父的伤……”
应雪堂估计忙著交差,不等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让我们好好亲近一下,往後演武坪上一同习武。”
顾怀昭看他口气不善,张了张口:“应师兄,我……”
“我已经拒绝了,”应雪堂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然後一叠声地说了下去:“我们以後还是各走各的路。”
顾怀昭只觉得浑身发冷:“我……”
应雪堂还不肯罢休,木著一张脸,语气咄咄逼人,丝毫不给顾怀昭开口的余地:“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第4章
顾怀昭垂著眼睫,嘴唇微微颤抖著。他一点也不熟悉面前的这个应雪堂,上一辈子的应师兄待人谦和有礼,不露半点锋芒。就算不喜欢谁,那人也看不出来。
应雪堂见顾怀昭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眉宇间多了三分倨傲,正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听见顾怀昭问:“上次的信,我还有些地方不懂,想跟师兄探讨一二。应师兄以为,什麽叫‘人必自rǔ而後人rǔ之’呢?”
应雪堂扬眉回道:“自己不敬重自己、奴颜婢膝的人,别人自然不会敬重你了。”
顾怀昭脸色苍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笑容:“应师兄受了重伤,好几天昏迷不醒,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你,自觉问心无愧,所作所为更与自rǔ毫不相干──”
“应师兄毫无感恩之心,才会觉得我无事献殷勤,非……既……”
顾怀昭说到这里,结结巴巴,几乎句不成句。
他上辈子“一世偷生”的外号不是白叫的,谨小慎微地活了二十来年,睡得比谁都浅,躲得比谁都远,随时随地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即便是应雪堂这样激他,顾怀昭也不敢破口大骂。
可他刚这样不痛不痒地辩解了几句,应雪堂就气得变了脸色,人啪的往前迈了一步。
顾怀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颤声笑道:“难道我把应师兄丢在门外,自生自灭,这才叫不自rǔ吗。”
应雪堂攥紧了拳头,挥了挥,咬紧了牙说:“你──”可憋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顾怀昭心里清楚,应雪堂恐怕对自己印象已经差到了顶点。一旦想清楚这点,不知为何难过得手脚冰凉,糊里糊涂地便说:“何况我比应师兄多练几年剑法,就算当面切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巴结你,有什麽好处?”
这句话说出来,连顾怀昭自己都羞愧得满脸通红,他虽然招式上能胜过此时的应雪堂,但全仗著多活了一些年月,至於不想巴结应雪堂云云,更是十足十的谎话。
应雪堂听到这里,仿佛像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咬著牙问:“你敢不敢去演武坪?”
顾怀昭话已至此,好比马入狭道,不能回头。
两人一前一後到了紫阳山演武坪上,短短半个月,应雪堂已经认识了不少师兄师弟,一看见他就笑脸相迎,替他清出一片场地。
他大步从到场边,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红穗铁剑,怒目看著顾怀昭。少年负剑,皎如玉树临风前,往那一站,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怀昭只得有样学样,也挑了一把剑。
发现有人要切磋比武,演武坪上陆陆续续聚了不少人。应雪堂倒提长剑,双手一抱拳,生硬地行过一礼:“应雪堂,使家传无双剑法。”
顾怀昭脚已经有些发抖了,双手抱拳,眼睛四下游移,只说:“我使松风剑法。”
话音刚落,演武坪上就炸起一片笑声,紫阳山一脉以剑法闻名,大大小小的剑招一共有二十余套,松风剑法是大多数弟子入门学的第一套粗浅把式。
顾怀昭上一世被紫阳山除名的时候,八脉俱伤,再也施展不出其他剑诀,直至头颅搬家的那刻,用的都是这套松风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