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皇子(121)
原本的恨意,渐渐在磨炼中坚定了心智,转变为沉静心思的好奇。知己知彼,一昧的恨并不能让人变得更强,反而会蒙蔽人的双眼,殿下是这么说的。
回忆就此打住,沐翱隔着一扇门,双目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这层隔膜,看着房中的人。
随着殿下的不断成熟,自己的剑术也不断增进,只是分心剑术的同时,也渐渐离那人越来越远。
殿下的心思,殿下在意的事情,他越来越不能把握了。
而房中的执废,此刻独自面对摇曳灯火,表情不明。
手中的锦盒,是当年的模样,而当时单纯的心思,却成了如今导致如今局面的一环,算是揽祸上身,也算是毫无自觉的后果。
执废轻叹,天将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凝神定气,最终打开了盒子,取出内中唯一的鲜红丹药,含入口中。
“你可以中途变卦,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信王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少了几分云淡风轻,而一脸的严肃,正让人不得不想起他本身为皇族的聪慧。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
就当做是给信王一个机会,给帝王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殷无遥没能想明白的动机和没能亲眼见到的移魂仪式,其实很简单。
早在殷无遥还是个没有能力的小皇子时,当年的太子并不若后来演变的那般,是明君之材。只比太子小一岁的信王,当年也不过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与太子皇兄关系甚亲,两人常结伴踏青,春色满园,不如纵马高歌。前太子广交奇人,其中一名号称“邋遢道士”,终年一身褴褛衣衫,言行怪异,为人却极为有趣,从皇兄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道长的事迹,两人皆佩服道长的乐观豁达,而道长也常赞太子慧根不凡,与太子相处,不称太子,而叫“小五”。
然而,天命到时,人力终究难以回天。从小身体不好的太子,因一场重病而险些丧命,信王不忍见敬重的皇兄尚未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便撒手人寰,不顾皇兄的劝阻,找到道长,哀求救得太子一命之方,道长只默默不语,良久,拗不过顽固的信王,才长叹一声,将延命之法告诉了他。
那便是移魂转命之术。
这种禁术,非但对人造成的伤害深重,而且对移魂的对象及实施的条件也颇为严苛。
年轻气盛的信王,单靠一颗急切挽救兄长的心,竟以自身来承接兄长的魂魄。而他并不知道,他自己本身并非一具空壳,他也有自己的意识,身为皇族,自我意识本就比一般人来得强,精心摆布的术法终究失败,不仅让信王饱受魂魄侵蚀之苦,更让他极力挽救的兄长失去了身为人最重要的一魂一魄,正是良知与慈悲。
于是才有了皇族史上最黑暗的一页,更让少年殷无遥成为狠心绝情、手段强硬的帝王。
时隔多年,云游四方的道长回到皇都,物是人非,手中练好的丹药早已救不回身陷囹圄的两人,如今的一魂一魄尚在信王体内,而信王绝大部分的自我意识已经疏离体外,只能依附在执废的梦境里。
也许与出生之前体内灌入的蛊血有关,十几年间从未出现过的梦境,因机缘巧合来到信都与信王咫尺之遥的缘故而出现,也让执废看到了一段不平凡的兄弟情。
皇族冷情,可也多情。
这对兄弟如此,殷无遥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多情之人往往难以专情,可一旦认定了某个人,就是一生一世。
非关爱恨,心里有这个人,便是不可抹灭的存在。无论如何否定,心总不会出卖自己,诚实地将内心深处所思所想反映到梦里。
闭眼之前,竟然是承认了那个人在心里占据的位置,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围剿沐家的最后一役,大获全胜。
在群臣大唱赞歌的同时,帝王挥挥手,且让他们纵情享受胜利,适当的放纵,可增加我军的信心,只在宴上喝了几杯酒,帝王便离席。
全军驻扎之地三里外,荒芜坡道上,一名青年正哼着着大漠民谣。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也不过是稍皱了下眉头,继续我行我素,歌不成调,音不能全,青年仰躺在荒草上,神情慵懒。
“你是朕见过最狂的人。”来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
“你是我见过最可敬的敌手。”青年一扫慵懒,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帝王。
“喔?只会横冲直撞的蛮牛,也有头脑清醒的一日?”帝王语气里尽是揶揄。
丹鹤被这句话气得不轻,却没有轻易爆发,而耐住了性子,缓缓拔出身边的刀刃,“要打就打,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