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皇子(118)
“皇儿……你要用父皇的命来与你谈条件?”低沉无情的声音,隐隐藏着无尽的悲痛。
执废双目微睁,对于第一次听到的称呼,惊讶感胜于陌生感,但是很快冷静下来,不被帝王深沉心思下的言语扰乱心神,“是。两个条件,答应我就放开你。”
“你说。”
“你先答应。”
殷无遥冷笑一声,“凭你,还不足以取朕性命。”
执废匕首再入皮肉一分,顿时鲜血沿着刀锋低落在地,低落无声,却可感觉得到执刀之人手上的坚决。
“……我说过,不要逼我。”
紧咬的下唇微微泛白,尽管不明原因让眼前人变得似乎要与他为敌,可那习惯性的动作却依然没变,执废仍是执废,心、神、智都还是执废,不管他遭遇何种变故,只要他还是他,对殷无遥而言,就足够了。
还记得大雪方休,他跪在自己面前无奈又坚持的样子,那眼神,和今夜又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他或许无法再信任自己了。
“……好,朕答应你。”
微微合目,数日来的不眠不休似乎终于让他感觉到疲累了。
刀锋离开的那一刹,似乎连心都撕裂了。
执废转身不去看殷无遥,滴落在地的暗色液体让他有点心烦,明知此时此刻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便是从此与殷无遥背道而驰,他也不会有半句后悔的话。
“两个条件:第一,十一留下,你今夜离开;第二,不得再过问十一与我的事情,专心对付沐家吧。”
殷无遥了然地笑了笑,睨了远处的影卫一眼,“十一,从今往后,跟着殿下,不必回来了。”
那这几天的守护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殷无遥已经不愿再去想,只是,少年大病初愈的身体能坚持完他要做的事情吗,那件,他连想也不敢想,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的事情。
无所畏惧的帝王,居然也有难以抉择,害怕失去的一天。
可笑,可叹,可悲,殷无遥覆上脖颈的那道新伤,还没有人能够近身伤他分毫,如今被硬生生刺入皮下一寸,伤口短时间内无法愈合,只怕要疼数月了。
再好的良药,即使能让伤口恢复如初,却无法让已经受伤碎裂的心,重新粘好。
“皇儿,你想不想听听关于你和信王之间的故事?”
微风肃然,人影静立。
“我正好奇你为什么竭力让我来到这里,连日来为什么会数度梦靥,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执废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伤感,没有一丝的质问,有的,只是陈述事实的疑问而已。
殷无遥心里百般滋味,而风度依然,“信王是朕最敬佩的兄长,他的悲剧,亦是朕一手造成……”
“移魂转命?”
殷无遥苦笑,“说到这个地步,看来你知道已经比朕要多,朕所知道的,只是皇兄他忽有一日神志不复,得知他曾经施法移转自己的魂魄,朕得了许多术法,却遍寻不得能让皇兄恢复之方,曾有一名道士告知,可用嫡亲之躯合以血蛊招魂。”
“所以那嫡亲之躯就是我?”
“沐家野心之大注定了沐妃无法在宫中生活下去,而冷宫偏荒无人,正是朕之所需,怀胎七月加上以皇兄之血养的血蛊,本以为可以成功让皇兄的魂魄转至沐妃腹中胎儿身上,不料……”
“不料你失败了,信王的魂魄没来,来的是我……不过对你而言,灵魂是不是亲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在你不确定我对你没有威胁的时候,就将我留在你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可悲的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世背后的含义,在你计中计、谋中谋里,以为活出了执废的人生。”
“朕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的?”
寂寞的眼神,空无的心,这个问题既是执废常常反问自己的话,又是他不敢也不想面对的事情。
看到执废眼里的一丝动摇,殷无遥心中已有结论,他没有进一步逼问,而将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了习武之人面门上的空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朕不会插手。”
执废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刀柄纤细的螺纹深深刻入手掌心,以此冷静,却越来越无法冷静,事实的真相从殷无遥口中得知,又加以挑拨人心的话语,渐渐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即使这并非殷无遥的本意,已经产生的隔膜,毕竟无法弥补,也难以轻易消除。
殷无遥离开时,天色正是最暗的时候,星辰无光,萧瑟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傲视天下的帝王,也有难以言说的苦恼。一方是自己尊敬的兄长,一方面是感情还在游离不定的儿子。身世的悲剧,十几年来活在隐瞒之下,信任和诺言在铁一般的事实前不堪一击,他与执废,最终会如何,已不是他能看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