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21)
就连跟武侯府断绝关系,也隐隐扫除了朝中的障碍。武侯府冠上国姓,武侯府人不入朝这共识就将他困住了,如今他恢复张姓,言官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横竖想来,若是用他,临帝肯定不会反对。
朱景瑞有些懦弱,但并非昏庸。决心已定,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素雅的信笺,这是由白霖楼的璇玑姑娘送入东宫的。
皇后喜音律,然心性淡泊,他这个做皇儿的自然拦下搜集新曲的差使。璇玑姑娘素有才名,每次作曲都颇合皇后心意,昨日有人送来琴谱,里头就夹了这封信。
字体风流婉转,透着情人画眉般的旖旎,隐隐又有力透纸背的遒劲,这样的笔调断然不是出自女子之手。无意欣赏那漂亮的字迹,他匆匆展信细阅。上边的内容极为简短,读来却格外惊心:“殿下,蓝栩领着游侠儿与丰州旧人分庭抗礼,又有辽军扰边,韩渊妥协,丰州暂定。张俊字。”
丰州原本叫风州,在十四年前出事后,便改成了丰州。谁也不知其中意义,就像是京城如今改叫帝京,大概只是为了彻底改尽经历了那场动乱后的临朝江山。然而在许多人心里却仍改不了口,丰州乱局,也始于此。
丰州多游侠,蓝栩在游侠中颇有盛名,加上君闲暗地里推波助澜,暂时平定丰州亦不是什么难事。
这六个月来君闲为拖延韩渊回丰州的时机,有意绕路。每到一地,便由各地献上的琴谱里带信,所用的名字是张俊。朱景瑞记得年初春闱时,临帝见到这名字跟景桓的一起被送上来,一个在榜首,一个在榜尾。
临帝的评语是:“这孩子倒是有些像武侯,四平八稳,稳中求全,只不过敢跟景桓去春闱闹,也算是大胆了。”
朱景瑞比临帝知道的更多,更了解这人岂止大胆,简直是胆大妄为。就算赵砺的巡防营全力协助,也不一定能从景王府中将人抢出来。而后还亲自“送”韩渊回丰州,短短几个月里丰州形势大变。
朱景瑞凝着案上的一叠文书,他身为太子之尊,不能体察民情,本就是一大硬伤。近日父王病体沉疴,渐渐放了些权到他手中,太子监国之日已不远,君闲为他搜集来各州县的实况,于他来说无疑是大大进益。
每每想起君闲背信弃义,朱景瑞心里便止不住地厌恶,因此君闲再如何示好,他也没有回应半分。
如今手中的权越来越大,即使拉拢了这几年来朝中新秀,他做起事来也越来越吃力,这前任武侯世子的确是能做事的人,只是景桓……只能是对不住景桓了。
朱景瑞敛下眼中的不甘,沉声道:“何进,你进来一下。”
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声音虽不算尖细,却还是有种违和感:“何进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何进掌管东宫内务,在宦官中算得上是他的亲信,不过他也没有明说,随口吩咐:“白霖楼璇玑姑娘献上的琴谱甚好,只不过孤有些不明,你传孤的口谕过去,明日若得空,孤将亲往白霖楼请教。”
何进当然不会多问,应承后马上退下,匆匆赶去内务府取出宫的令牌。太子身份尊贵,他当然得先去打点一番,要知道太子出了事,陛下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
天色渐暗,东宫灯火幽明不定,此时的朱景瑞在灯前静坐至夜深,却也想不到他这一决定将会带来什么。
白霖楼在帝京西,跟皇城遥遥隔江。其实百多年前城西并不存在,后来辽国兴起,国都比临朝大一倍有余,朝廷便召集富商聚居城西,经过百年经营,帝京西越来越繁华。皇城周围则是达官贵人的居所,与城西集市分据一江左右,屋楼鳞次栉比,高下分明。
江上有长桥如虹,桥上不少商贩吆喝着兜卖小玩意。皇城这边的年轻贵人出来,脸上总是有些好奇,极好辨认。
相较之下,富商子弟则更放得开,街上行人比肩接踵,多的是打扮鲜亮的少年与少女。朱景瑞乘舆而过,瞥见他们脸上的笑颜,神色有些恍惚。
十数年转眼即逝,他已近三十,这个天下即将握在他手中。但是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反倒不如少年时宁定。当初一转身即会见到的人,如今全都消失在世间。
心下烦躁,便在桌上描起山河地势,临朝二十六州,这些年来历历在心,一山一水虽然无缘游历,但是这山河的昌盛不衰,是临朝历代国君都小心尽力保全的。为此,他愿意起用张俊这种人,张俊所要的荣华富贵,平安无忧,给他又何妨?景桓虽然受伤,但生在皇家,也该学着忍耐这点委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