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殷(381)
“听这名字十分恶俗,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司卿看着那雕花小窗外的河景说。
风月阁能名声斐然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没有理由。
船行了一会儿,被安置在软塌上的丁佩雁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精致的纱帐顶,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徐家,顿时感到心如死灰。却忽然感到了身下的软塌在微微晃着,温柔安逸,然后他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这间屋子并不大,虽然处处雅致,却绝不是那个庭院深深充满大家气派的徐家。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丁佩雁抬起头来,看到那人却是一怔,他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哪怕比起多年前,他的长相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丁佩雁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实在不太多,另一位徐家的那位天巫大人坐在不远处的窗边,正冷冷看着他。
“是你……”丁佩雁喃喃说。
司卿哼了一声,“除了我们,还有多少人能毫不在意地将你从徐家仆从手中带走?”
打狗还要看主人,如今京城形势晦暗莫名,徐家看似置身事外,但动辄便能影响大局,不论是谁都不会在这会儿去触徐家的霉头。比如丁佩雁的姑姑惠妃明明还在宫中,哪怕赵弘启被赵弘旻杀死,皇后形同被软禁,惠妃却能屹立不倒,也是个奇女子。对于丁佩雁的遭遇她不是全然不知,只是漠视罢了。
因此丁佩雁早已经绝望,他并不认为有谁能够救他,谁知道峰回路转,竟是眼前这两个人。
是了,他们出手徐家绝不会敢来追究的,不说司卿的身份,就是叶无莺也从未将徐家放在眼中过。
丁佩雁低下头去,“多谢……以前那事,是我对不住你。”他显得很愧疚,说的自然是那位丁家老祖参与围攻叶无莺的事。
“不管你去不去求你祖父,你们家那位老祖都会对我动手,这一点根本与你无关。”叶无莺看得很清楚,“他的背后是宫里的那位惠妃,并不是你恳求一下就会成功的。”
丁佩雁摇摇头,“可我毕竟做了那样的事。”他为了徐翊巍忍着内心的折磨和痛苦去求着丁家老祖出手,如今叶无莺以德报怨,让他心中愈加有愧,“现在想来当真悔不当初。”他叹了口气说。
叶无莺看着眼前的丁佩雁瘦骨伶仃,饱受折磨的样子,想起昔日他初来京城,一路上丁佩雁对他温柔和善,又多加照拂,那样一个容颜俊秀内心柔软的青年,到底成了这副沉默苍白的模样。
那件事于徐翊巍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试探,于丁佩雁来说却彻底违背了他为人的原则,他一直受到良心的折磨,徐翊巍那时跪着向他求情悔过不过也是一瞬的愧疚吧?否则丁佩雁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叶无莺看着他。
丁家早就被治罪,一时间这个大士族之家顷刻间分崩离析,一家子从士族削为了庶民,除了宫中惠妃之外,其余丁家人只得卖了京中的宅子,回到老家去度日,原本丁佩雁也要同他们一起走,却被徐翊巍强行留下。
此事丁家明明清楚,却人人漠然以对,明知道他立场艰难,甚至还有不少人冷嘲热讽,昔日那些与他交好的兄弟姐妹,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他们都知道了他和徐翊巍的关系,徐翊巍那样不带任何尊重地待他,自然会让丁佩雁被人无限看轻。
他无法再回老家去投靠亲人了。
丁佩雁一脸茫然,前路灰暗,竟然天下之大,并无他的安身之所。
“这天下是很大的,不仅仅只有大殷。”叶无莺忽然说,“既然你想彻底割断过去,比如去另一片大陆看看。”
丁佩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郑重地点点头,“我本就对你有所亏欠,现如今欠你一条命。离开这里之后,只需有用到我之时,必然鞠躬尽瘁。”
听着他说亏钱叶无莺,司卿莫名就有些不爽,他可以感觉到丁佩雁发自内心的感激。他醒来之后,提都没有提起徐翊巍,然而眉目之间,仍然可以看得出那淡淡的仇恨。
他定然是恨着徐翊巍的吧。
司卿只是这样默然看着,看的是别人的事,想起的却是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那时无莺逃走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恨着他?恨得连提起他都仿佛是一种屈辱和折磨,明明爱过,爱得可以拿命去搏,爱得不顾家族只为了他能够活命,到头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重生一次,司卿用了那么多年的时光,才渐渐将那恨意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