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401)
宋微挥挥手:“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孩子出生后,并没有跟母亲住在一起,只是每天固定喂奶。因为事情隐秘,怕奶娘靠不住,独孤萦听从李易安排,积极配合,自己喂孩子。然而除去喂奶时抱一抱,其余时候,都是香槿在照顾,做母亲的不曾多看一眼。生产之前,她就曾私下问李易讨要绝育药物。李易不敢做主答应,密报给宋微,明言以皇后如今体质,生完这一胎再难受孕,而绝育药物于身体伤害极大,只怕损及寿命。
独孤萦也许是做给自己看,也许是真正对男女之事心灰意冷,宋微觉得无所谓。冲行礼告退的香槿淡淡道:“转告你家小姐,该做什么就做好什么,不要成天胡思乱想。把身体搞垮了,还怎么帮我干活?她若是不顶用,我还得费劲另找顶用的人。”
香槿唯唯诺诺应了。宋微等她出去,才转道去见玄青上人。
玄青陪他在观中闲走。时值五月初,刚过完浴兰节,山中气候不冷不热,花木繁盛艳丽,景致极佳。
他二人在前边溜达,秦显带几个亲信远远缀着。
除去老皇帝下葬那一趟,宋微在城里拘了快一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与玄青东拉西扯说着闲话,一面不忘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简直当自己在春游。
玄青看他这副样子,暗中叹气。走到一处开阔无人之所,打断宋微的好兴致,道:“陛下,玄青有几句谏言,欲冒昧请陛下听一听。”
宋微手里捏着朵野花,转过头:“哦?上人直言无妨。”
“陛下娶亲,皇后生子,事已至此,玄青虽不赞同,唯有尽力为陛下分忧。如今皇子顺利出生,陛下心中想来必有计较。有些事,防范于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恕玄青直言,人心难测,陛下……不可不警惕。”
“多谢上人提醒。”宋微顺手将野花别在自己耳边,笑笑,“玄门不是最讲因果?此事好歹是个善因,上人何以担忧,将来必然结成恶果?”
玄青语塞。
宋微背起双手,仰头望天:“来日方长,凡事皆有可能。今朝苦短,但求无愧于心。”
自觉成日跟国公尚书们忽悠,文采大有长进,停下来回味一阵,接着道:“上人说得对,人心难测,不可不警惕。不过我不觉得,需要警惕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只要他喊我一声爹,我就拿他当儿子,好好养着。我自己也不是靠亲爹亲娘养大的,对这事不执着。无论如何,不会断送了祖宗基业就是。”
说到这,回头嘻嘻一笑:“上人也说了,事已至此,唯有尽力为朕分忧。往后怕是常有仰仗之处,还须有劳上人……”眨眨眼,“多多替朕分忧。”
玄青被那张鬓边别着花朵的俊脸晃得眼晕,一时反驳不及。只觉宋微一派从容豁达,成竹在胸,竟然感染力十足,叫人无端生出信任与期待来。不得不承认,曾经的六皇子,实实在在有了皇帝的样子。
六月初九,皇长子满月庆典。因先皇孝期未过,故没有大肆操办,但依礼节规矩,该有的也一样不少。
按辈份新生皇子属水,浑天监呈上来一堆带水旁的字供皇帝备选。宋微还没看,脑子里忽冒出宋江二字,不觉囧然。周围人以为皇帝喜当爹高兴到失控,傻傻陪笑。
国公们意见统一,都认为“治”字最合适。宋微再没文化,也明白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最后借玄青的口,说是皇子身体单薄,名字太重恐有伤福泽,否定了。礼貌性地问问孩儿他娘,独孤萦倾向于“涤”字。宋微想想,没同意。最后在“济”与“潜”之间犹豫一番,选定了后者。
潜者,涉水也,深藏也,进可攻,退可守,且暗合身世。再说了,宋潜,送钱,口彩多好。宋微念叨两遍,满意得不得了。玄青上人为此专门卜了一卦,上上大吉。于是各方面都认可了。因为皇长子命中属木缺土,皇帝金口玉言,赐了个小名曰“泥蛋”。别人不敢叫,皇帝自己跟孩子他大舅叫得最欢。
早在五月皇子刚出生时,各地贺礼就已纷纷上路,力争赶在满月前送到京师。驻守东南的孩子外公,宪侯独孤铣,当然另有一份重礼。
专程回来送礼的是独孤铣得力心腹之一蔡攸。宋微听说宪侯忙于督造兵船,探查近海航线,点头表示知道。
独孤铣自抵达东南之日起,每个月皆有专项奏折上呈御览。不仅如此,隔上十天半月,还有一封飞鸽传书。只不过奏折也好,书信也好,来来去去都是公事,外加正规正矩的问候。殷勤关切有之,私情暧昧全无,哪怕拿去叫秘书朗读,都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