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欲(118)
阿兰侧首躲开她的注视,讷讷道:“怎、怎么会?”
阿梅眯眼打量着她,又道:“最好没有,公子待我们不薄,月娘是公子爱重之人,我们做下人的,自当尽心服侍,盼她早日醒来。旁的,便不是我们该想的,你最好记住了,免得惹祸上身。”
阿兰眼皮一低,垂眸道:“梅姐姐说的是,阿兰知道错了。”
烛火摇曳,更深露重,赢世安披星踏月而来,木门由外推开,白衣堪堪掠入,两婢女便相视一笑,了然地放下手上事物,三步并作两步,轻快地退了下去。
赢世安原就清瘦的身躯,此时更显萧条,清绝的面庞染了几抹冷色,嘴边生出些许胡渣,整个人似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几岁,他迈着沉重地步子,慢慢地靠近床榻,每近一步,他的心跳便猛烈一分,到了还有三步之外的时候,他再也迈不动步子,定定地站在床前,目光戚然地打量着姜月。
只见她好不容易才丰腴几许的脸颊又焉了下去,玉白的脸上染了一层淡青色,额间微皱的细眉昭示着她此时此刻的痛苦。
整个上京的名医都束手无策,都道她五脏俱损,颅中淤血堵塞,若三日一到还未醒来,便会永远这般沉睡下去,肌肉渐渐萎缩,脏腑慢慢衰败,头脑慢慢停止运转,直到五感尽失,直到停止呼吸……
而今日,正是这三日的最后的期限,想到此处,赢世安双手微微一抖,手心涔着细汗,踉跄地,失魂落魄地步到床边,珍而重之地把姜月小手捧在手心,哑声道:“月儿,你睡了三日了,当是睡够了,这就醒过来吧,好不好。”
他将她的手抚上他的双颊,“他们都说你醒不来了,可是我知晓你的,你很倔的,你还没有嫁我,还没跟我生儿育女,还没有见到你兄长大胜归来……
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福没享,你定然是不甘心的,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不睡了,醒过来好不好?”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赢世安又握着她的手,紧张地说道:“大夫说,要多同你说话,不让你一直睡下去,我同你说点什么好呢?”
顿了顿,他动容地说道:“那一次在西梁郊外的河畔见到你,我不敢相信,是又惊又喜。你也许不知,自那年你从北魏离去,我便一直关注着你,你出事后探子很快便将讯息传给了我,可那已是五日以后,我便是快马加鞭,也赶不及救你了,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便是请高僧替你做一场法事,以化解你的枉死的戾气,来生投个好胎,不要再生在帝王家,平安一世。
说来也是好笑,我原本是不信鬼神的,却在竹苑为你摆了三日的法事,遇到你那日,刚好是法事结束,我按照高僧的要求,将你你当年赠予我的玩偶抛入江河,以完成法事的最后一个环节。
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有时候我甚至再想,是不是因为那场法事,你才又活了过来!”
赢世安摇头一笑,紧接着又道:“后来,我把你带回了半月居,吩咐老朱务必将伺候好了,果然他不负所托,没几日你又活蹦乱跳了。
可是,让人恼的是,你竟然不记得我了,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胆小怯懦,哪还有小时候的虎虎威风,这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便一直同你保持距离,虽然后来又被你吸引,忍不住亲近你。
我本是想将你送走的,你后来也知道了,我在西梁的境况算不得好,很多人想我死,便是半月居也是不干不净鱼龙混杂,可你不愿离去,没有办法,我只能将你带在身旁,让卫林随时保护你。”
他放下姜月的玉手,弯腰下去从铜盆里捞起一方棉帕,绞了绞,拭了拭面上的尘土,然后优雅地宽衣解带,显出米白色的中衣,然后爬上床榻,绕到里侧,掀开被褥,躺到了姜月身侧,待替姜月顺了顺发丝,又替她掖好被角,他才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侧目望着她,左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慢慢地说道:
“这些年,我一个人清冷惯了,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遇到一个愿意亲近的女子。便是对你,我也只是把你当做幼妹来看待,却不知怎地,越到后面这份感情越不纯粹,偶尔你亲近我,会让我生出些男女之情。
而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从再见后第一次见我的目光,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因为这样的目光我见得多了。”
顿了顿,他吸了吸鼻子,“我们情意相投,父王又刚给我们赐了婚,你受了那么多委屈,眼下好日子才刚要开始,你怎么舍得,怎么能,怎么可以抛下一切,抛下我?”
他忽而凑上前去,咬了咬姜月的耳朵,在她耳际软软地威胁道:“你不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要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了想,我后悔了。你若还不醒来,我便马上纳他个几十上百个姬妾,夜夜做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