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355)
她蓦地要被自己脑补得笑出来,整个人忽然轻松了,只见她笑意盈盈的叹口气,缓声道:“小哥,你们大概是认为我有因为昨晚他一句话买凶杀人的可能,那我们就就这个可能说道说道吧。我黎嘉骏,奉天人,三一年亲历九一八,我大兄是北大营一个军官,其后离散,重聚时人已伤病难医。我与我二兄掩护家人入关,随后逃往齐齐哈尔,我二兄先随谢珂先生于江桥阻截皇协军,后随马将军死守黑省直至退守苏连,两年后才得以重聚。至于我,不才自封为战地记者,三三年开始死皮赖脸随着众位先生辗转喜峰口、南天门,直至数月前自宛平城亲历卢沟桥抗战、北平沦陷、平型关会战、忻口会战,无奈在前线遭遇与日军近身战,才伤重被送回南京,为了与家人团聚,偷渡回到上海,期间遭日军盘查,伤上加伤,九死一生才有幸站在你们面前,得以被你们如此盘问。”
对着呆若木鸡的巡捕,她笑得越来越灿烂:“我手上沾多少鬼子的血,虽不至于数不清,但也不少了,说实话,我若真恨上来,一般当场就动手了。可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您觉得我至于吗?”
“……不至于。”巡捕小哥整个人都处于神游状态,看样子他脑中的小人还在随黎嘉骏的描绘爬着中国地图,可身体却顺着本心说出了判断。
另一头,别处问话的巡捕走了过来说结论:“别问了,她的同僚都替她担保,言之凿凿的,应该真不是她了,我们顺着凶手跑的方向沿路问问吧,留一个下来看看现场就成。”
“……哦。”巡捕小哥竟然还没回过神,呆呆的被伙伴拉开了。
黎嘉骏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被自己刚才那一番总结说得心情都激荡起来,那段话她都没打草稿,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可见她心里暗暗的回味了多少遍,把她心底里久违的冲…动都调动了起来。
“小黎,你放心,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是你,定会替你担保。”席先生走了过来,还以为她害怕,缓声安慰道,“虽相处之日不多,但也能看出你决计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可怜了云仁(张孚匀),他平日喜欢呼朋唤友喝酒畅谈,定时昨夜口快惹怒了激进之人。”
黎嘉骏回过神来,连忙向四周作揖:“多谢大家。”
大家也没心情来回客气,出了这档子事,谁也没心情干活了,相约结伴去看张孚匀伤势如何,到了那儿,听说还在抢救,等了许久没等到结果,就留了闻讯赶到的李修博和另一位同事守着,便纷纷离开了。
黎嘉骏自刚才被盘问后,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得劲,她这身冰天雪地里冷却的血好像又跟岩浆似的流动了起来,烫得她坐立难安,就想找点什么事情发泄出来。
她重新看了一遍廉玉的信,又看了一遍自己的“地图”,忽然对南京上面,天津下面那一块,好奇了起来。
……完了,作死之心蠢蠢欲动,快来个人阻止她啊!
第125章 卢燃请求
张孚匀事件在媒体界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
大公报就位于平望路上,这条路大小报馆林立,大到申报大公报,小到八卦生活报,应有尽有,满街都是记者狗仔,再没比发生在这条路上的事更快登报的了。这件事报上一登,别处不说,率先引来各界同僚的慰问。然而张孚匀因为伤重,昏迷还没醒来,众人只能扎堆在外面,谴责行凶者,顺便探究原因。
虽然已经排除了嫌疑,但黎嘉骏的名字总是会被提起,一时间,踏进医院的她总觉得如芒在背,待到她发现张孚匀的家人总是躲着她时,立刻就有点数了。
人家怕见到她忍不住迁怒,干脆避而不见。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她又不肯背锅,只能僵着了。然而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席先生似乎以为她进出尴尬,竟然和她暗示,让她这段时间在家休息,不用前往报社,如果在哪里有拍到好的照片,就直接放到合作的照相馆洗好,让卢燃去取就行。
……几个意思?!这是让她躲起来的意思啊!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黎嘉骏心里憋屈透了,可人家好不容易度过危险期,席先生又是带头在巡捕和警察厅那儿给她作保的,她总不好给甩脸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精打采的收拾东西回了余宅,安心等着过年。
却不想凳子还没坐热,周一条来了消息,那个中风的老太太,还是没撑住去了。
这个结果早在那老太太中风的时候就有预见,黎嘉骏并没有感到太吃惊,可是想到那一家子的困难,依然感觉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