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507)
沾血的宝剑就躺在他脚边上,似是无意间坠落。
有那么一个刹那,顾觉非觉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可冥冥中偏有那么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走过了这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到生死的几步路。
人站在半干的血泊里,他也浑然不觉。
只伸手搭了顾承谦的肩膀,声音哽咽而沙哑:“太师大人……”
顾承谦伏在案上,一动也不动,脖颈上喷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一身衣袍,却褪去了所有的温度。
顾觉非就站在他身边。
一如许久许久以前,他还小时,在书房里等待,候他回来下棋时一样,端正而笔直。
“太师大人,太师大人……”
“薛况反了……”
“父亲,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这一瞬间,门外的陆锦惜,忽然泪如雨下。
第201章 平静的潮水
顾觉非病倒了。
就好像强撑了很多年, 被突来的洪流卷溃, 混进那冰冷的潮水里。
立不住, 站不稳。
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师府, 一夕之间,挂上了一片肃穆的白,颤抖在京城萧瑟的寒风中。
一连七天,顾觉非没有上朝。
朝廷发了针对薛况的讨逆檄文,声称薛况颠倒黑白, 尤其是在七皇子之事上,实属无中生有。一则萧廷之的身份无从证明, 二则以先皇遗诏为名却无遗诏在手,三则若先皇真立遗诏, 七皇子当有其名,而非沿用忍辱于薛府时的“廷之”为名。
檄文一出, 倒也挽回不少民心。
只是薛况哪里管这许多?
朝廷所谓的真讨逆檄文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更没有回应的打算。正月十七自保定举兵,正月十八同时发兵两路,向北攻占霸州、容城,之后便合兵于一路, 一路北进!
仅用五天时间, 兵临涿州!
涿州距离京城极近,个把时辰的路程,堪称是一步之遥。攻下了涿州,就相当于已经扼住了京城的咽喉!
消息一传到京城,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庆安帝萧彻一张脸已经黑沉得好似阴郁的雨天,几乎瞬间便将御案上所有的奏报都掀了下去。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暴怒在崩溃边缘的困兽,急促地呼吸着,双目因为连日来的忧心与操劳而布满了血丝。
他瞪着眼睛,看着下面吓得跪了一地的大臣。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连区区一个薛况都拦不住,还说什么不足为虑!你们还有什么用?!”
下面的大臣们情知皇帝正在气头上,这当口心里虽然觉得这指责来得毫无端由,可也不敢去招惹他,于是闷声咬牙忍了。
但也有脾气爆且忍不了的。
在皇帝指责落地的瞬间,就有人伏在地上反驳了:“皇上,薛况可不是用‘区区’就能形容的。他与穷凶极恶之匈奴交战数年而不落败绩,本就是用兵如神人物,且一早就扼住了保定要地,岂是寻常兵士能阻挡?微臣等虽不通用兵打仗,可早几日提议让方大人领兵前往阻击,您却偏偏不允!试想薛况之强,除了方大人外又有谁人能抵御?还望皇上速做决断,以免贻误战机啊!”
“一派胡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萧彻反而更怒,一双眼底似乎都能冒火。宽大的袖袍一挥,已然指着那大臣的鼻子骂了出来!
“派方少行?派他出去了京城谁来镇守?你,你,还是你?!”
“京城自有禁卫军来守,若不先阻击薛况,疆土已失,民心已散,只有任他蚕食壮大,则我京城将越见危急啊!”那大臣险些气得昏过去,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且武将中如刘提督者皆有多年的领兵之能,派方大人前往阻击薛况后,京城防卫可交至其手,岂不比如今碌碌无为、坐以待毙要好?!”
萧彻阴沉的目光,向右列武官之中静立的九门提督刘进扫了一眼,非但没觉得心里清楚了,反而越加烦躁起来。
他双手撑着御案,竟不再回应这话。
反而不耐地问道:“顾觉非呢?怎么还没来上朝?永宁长公主呢,也不在吗?!”
下面朝臣听得此言,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倒不是对这事实本身有些议论,而是觉得眼下萧彻这分寸大乱的模样,作为一国之君来说,实在是不好看。
立在萧彻身旁的大太监也是慌慌恐恐,凑上去低声提醒道:“皇上,您忙忘了,太师大人身故,这才第七日,顾大人还在灵前呢。至于永宁长公主,却是暂还不清楚。”
连着这几天来,顾觉非都不在。
朝中文武大臣也是早就听说了太师府的事情,都在暗中猜测此事是否与薛况那一封檄文有关,怀疑是上面的一番指控逼杀了顾承谦。